放在过去,西州出了事情,万事都有头顶的甘祯扛着,好与坏大半的责任在于甘祯。他们不过是底下负责做事的人,只要不是大乱子,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陇右道临近边塞的州郡不少,大多也与西州是相似的情况。只要不出大事,官员们更多的都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这么多年来的“规矩”。
“那些、都是、是一些暴民……下、下官只是没、没想到会、会有……”
辛厉还在想办法推卸责任。
孙蓬轻轻嘶了一声,茶是喝不下去了:“叫辛大人这么说,那些百姓合该被抓,刑台上的那几人,也理应斩首示众,好叫大人你杀鸡儆猴,吓唬住其他不愿再逆来顺受的人?”
“不、不是……”辛厉急得汗如雨下。他要是认了这话,那就是直接对上了大皇子和御史台两方。
孙蓬哼了两声,越发觉得这手里的茶没滋没味,还不如景明寺里那陈年的茶梗来得香浓。
谢忱看了他一眼,转又看向辛厉,笑道:“正巧孤也需人帮孤立威,想来辛大人是十分乐意的。”
辛厉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愣愣地看着谢忱。就连一旁的长史黎焉,也有些发懵,下意识皱了皱眉,满脸的不赞同。
只是,还不等辛厉兴奋,谢忱忽然又道:“不如就请辛大人委屈一下,孤需要拿你杀鸡儆猴一番,好叫人知道,这天下是大褚的天下,百姓是大褚的百姓。”
辛厉浑身瘫软,哪里还听不懂谢忱话里的意思。
“谢氏的江山,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指手画脚,放任外族欺侮百姓了!”
谢忱话音落下的瞬间,辛厉吓得大叫起来,可脱口而出的话根本没给他机会,就被从门外大步走来的侍卫堵住了嘴,毫不留情地拖拉出去。
他惊得浑身发颤,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就这样折在了这里,惊慌失措地挣扎,向黎焉求助。
后者却始终沉默,充耳不闻,犹自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
直到人被拖下去,再听不到声音,黎焉都始终站着一声不发。
谢忱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孙蓬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看黎焉。
“黎长史。”他开口道,“余下的人都关在何处?”
黎焉恭腰道:“都在衙门大牢里关着。”那些闹事反抗的百姓,都是辛厉带着军户抓回来的,因着人数不少,他又不肯放,便都关在大牢里,只抓出了几个“典型”,打算杀鸡儆猴,却最终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谢忱起身。路上得知西州出了事情后,他便换了一身缎袍,无论远看近看,都显得十分显贵。
他的容貌本就长得十分出挑,在佛门十余年的沉淀,更是让他的身上自内而外有种一种令人心悦诚服,稳重端正的气度。
黎焉直到这时候才敢抬头,仔细打量这位名声在外,经历传奇的大皇子。自然而然的,他也没错过与大皇子并肩站在一处的锦衣少年。
其实孙蓬已经不足以再被称之为少年。
他的同龄人已然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他也只是看着比别人更瘦削一些。身高却并不显矮,只可惜与谢忱站在一处,倒是矮了一截。
以他这个年纪,在御史台做事,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可孙家的家世如此,他本人又少时有名,小小年纪便一鸣惊人,如今这般倒也在意料之中。
黎焉收回视线,以为他们这是要去大牢见一见那些被抓的百姓,哪知跟着走出没几步,恍然发觉竟不是朝着大牢的方向去的。
可他不知该如何问,正犹豫,便见孙蓬回过头来笑了笑,当即放下半颗心,跟上脚步往前继续走。
安城的官驿修得比别处都简单一些,倒是不简陋,只看着有些寻常,像是长年无人的模样。孙蓬刚到时还觉得诧异,直到驿官提起说往常来往的官吏入住官驿前都会被辛别驾接走,这才知为何此地看着像年久失修的样子。
临近官驿,孙蓬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先一步迈过门槛走了进去:“阿姐!”
他喊了一声,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循着声音,黎焉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从二楼的楼梯处,有一年轻妇人正站在那儿向下看。妇人的身旁,还站着一人,正是之前要被辛厉斩首示众的裴处。
裴处在西州的身份,叫人揣测了多年。论理裴家是被流放,裴家男丁在西州被充作军户。
军户是能升职的,裴家的男丁这些年战死的战死,病死的病死,甚至还有残废了的,女眷能嫁人的大多都已嫁人,最终竟只有裴处一人,活着做到了千户。
当年甘祯很想拉拢裴家,即便裴家已经倒了,但裴家家学渊源,其子女更是人中龙凤,不同凡响。甘祯不顾身份,想为自己的幺女求一门合心合意的姻缘。
只可惜,裴家婉拒了此事,年龄最合适也最合心意的裴处更是直言自己在京城仍有婚约。
可谁都知道,裴家当年为他定的那门亲事,已经被太子谢彰半路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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