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见势不妙,忙挺身而出劝解,她虽言语爽利机敏,然而这等贾家生死存亡关头,非言辞可以扭转颓势,不得已黯然退下。宝玉从小锦衣玉食,何尝见过这等难堪的局面,愧得满面通红,忍不住说道:“怪不得人常说一家子若是衰败时,必先从里面烂起。”谁知正好触了贾政霉头。贾政原本就不喜宝玉,无奈贾母溺爱,王夫人力保,此时两人皆去,宝玉再无靠山,此时贾政正没好气间,宝玉却语出不祥,妄谈家族衰败,犯了忌讳。贾政哪里肯饶他,一叠声地命人:“取家法来!我先打死这个不孝子!”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时,林黛玉却带着雪雁紫鹃来了。贾政和林黛玉的母亲贾敏是嫡亲的兄妹,况且贾敏去的那么早,贾政待黛玉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因先前有了圣旨给宝玉黛玉指了婚的缘故,众人皆拿黛玉当宝二奶奶看待。连贾政也觉得黛玉此来,必然是来为宝玉说情的了。岂料黛玉连看都不看宝玉一眼,只向贾政说道:“这许多年来外甥女蒙舅舅一家照顾,听闻舅舅家有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一面说,一面命雪雁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捧到跟前,打开来看时,尽是两百三百一张的银票,还有几件首饰,却是祖母绿、猫眼石之类的珠宝,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黛玉将那匣子一并献于贾政面前:“这其中有些是母亲当日留下的,有些是父亲过世时与我防身的。说到底钱财不过身外之物,人没事是第一要紧的。”
贾政一向不善庶务,虽然知道林如海去世时候,定然给了黛玉许多银钱,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知道大半由贾母收着,建造大观园时候又用了些,他只当不剩什么了,想不到黛玉捧出个紫檀木匣子来,仍旧叫场上所有人眼睛发直,当下又是惊讶,又是惭愧。欲要不收时,明知族里要设法托关系走门路,事关贾家前途,怎敢不收?欲要收时,却着实觉得愧对黛玉,嘴唇颤动几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黛玉却直直将那匣子推到贾政跟前,眼睛看着他说道:“转眼之间,外甥女在贾府中已住了七八年了,如今已经眼看着就到了出阁的年纪。虽蒙舅舅一向照拂,但林家的女儿,断乎没有在贾家出嫁的道理。不敢瞒舅舅,我有一挚友,听说了这里的事,心中挂念我,几次三番要我过去小住。我今日来,亦是同舅舅辞行的。”
众人见黛玉这般说,均大感意外。须知黛玉和贾宝玉是有指婚圣旨的,若非国丧家丧,此时早就结成夫妻,当日王熙凤等人张罗婚事的时候,也只管说从大观园出嫁,从来就没有人提过林家的女儿不该从贾家出嫁这个道理。况且黛玉话里的意思,竟然在京城有什么挚友,要过去住,不晓得要住多长时间,又说是辞行,众人隐隐都觉得,她这一辞行,只怕就不回来了似的。
贾政心中也觉得不妥,奈何刚刚受了人家的金银首饰,正值拿人手软的时候,这反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贾政无奈之下只得拿眼睛望向宝玉,见宝玉神情怪异看着黛玉,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指望不上的样子,复而又转头看贾赦,狂打眼色,希望贾赦出面解围。
贾赦见状,开口说道:“乖外甥女有心了。想不到到了最后,竟是你出来慷慨解囊,救贾家于水火。如今贾家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咳咳,竟是乱得很。舅舅自己都自身难保,也不好说什么留你的话了,既是有林家挚友力邀你小住,却不知道对方什么根底?可否稳妥?若是靠得住时,去避一避倒也无妨。”
黛玉闻言微笑,再三说:“舅舅放心。自是靠得住的。便如同在自己家一般。”
贾赦犹不放心,追问那人来历,黛玉胡乱寻了个同林如海同殿进士的官员与他,如今是清贵不管事的,贾赦不甚熟悉,听了听似乎应景,又叮嘱了几句,也就随她去了。
当天黛玉便开始收拾行装,筹备离开之事。雪雁犹自为送出去的金银珠宝心痛不已,说足足有数千之数,黛玉却不以为意,教导她道:“钱财不过身外物。况且贾家抚养我七八年,如今危难之时,我如何能袖手旁观?有此回馈,方是正理。”想到这里,心中暗自轻松,知道此番是真正不欠贾家什么了。
第190章
黛玉几年前来贾府时候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奶娘王嬷嬷,一个是雪雁。奶娘王嬷嬷原本年事已高,在贾府服侍了黛玉几年又跟着黛玉南下奔丧后,便回乡养老去了,不曾跟随黛玉重返贾府。故而黛玉从林家带来的人只剩下雪雁一个。黛玉此番本是托故寻宝钗去,并非果真有林如海生前的旧友照顾,不便带许多人,其余那些服侍黛玉的丫鬟嬷嬷们,一个个人心浮动,早被她设法打发了,不过一人赏了些银子,个个千恩万谢口中念佛不已。
待到无人时,黛玉却叫雪雁避开,径直把紫鹃唤到跟前,向她道:“我如今要离开贾家,再不回来了。你原是老太太赏给我的人,平日里我们情同姐妹,但你老子娘皆在此处的。我如今要走,却要问你句实话,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紫鹃闻言大惊道:“难道姑娘竟是想要舍我而去吗?”又道:“不敢瞒姑娘,我老子娘虽都在此处,但他们如今都跟着哥嫂过活,我若回去,家里只恐无容身之地。”从前她一意看好宝玉,盼着黛玉嫁给宝玉之后,自己也好做黛玉身边的通房大丫鬟。如今贾家风雨飘摇,宝玉自身前途未卜,这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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