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我想,咱们是该好好谈一谈。”
单副局长突然出现。他摘下男士凉帽,对着荣石微微一笑:“荣教官,很久不见。”
荣石没有表情:“这地方没人烟,说话杀人都方便。”
单福明笑容更大:“你还是这脾气,一点没变。”
荣石比他高,低着头看他。单福明面对荣石,竟然也没输阵。他和气的团团脸笑得近乎慈祥:“瞻园一别,你看我变化大吗?”
荣石沉默。
单福明提到瞻园,也是满脸怀念:“当初咱们瞻园,谁是最出色的头名来着?”
荣石扫了一眼,单福明是自己来的,单枪匹马,后面没人。他微微一叹:“单付敬。”
单福明大声笑起来:“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当年你正好是门门课程最后一名,天天不知道想什么,干什么都漫不经心。咱们的教官气得要死,偏偏……竟然打不过你!”
荣石终于也笑了:“你们都是考进瞻园的,我是被推荐进去的。我不如你们。”
单福明笑道:“我们都打赌,要不是梁朝玑的面子,你早被赶走了。除了打枪厉害,你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现在想想……还是你聪明。你藏拙了,对不对?出了瞻园你就回承德。那时候你就赤化了,对不对?二七年,武汉?”
荣石靠在土墙上,略略仰着下巴:“干叙旧?有烟么。”
单福明一摊手:“新生活运动。”
荣石嗤笑一声,伸手折了旁边一棵树的树枝子,咬掉树皮叼在嘴里。他抱着臂,一只脚向后顶着墙,就那么看着单福明。
“瞻园,二十五个人。”单福明叹气:“只剩咱俩了。”
荣石表情一动。
单福明有点自嘲:“你肯定不信。当初我第一眼看见你,竟然很高兴。我以为……只有我自己了。”
荣石就听着单福明絮叨。
“你的死讯登报那天,我晚上做了一晚上瞻园的梦。许琦德你记得吧,原来部队里是神枪手,进瞻园每次打靶总是差你一点点。终于忍不住了挑衅你,我们才知道你根本是故意的。他那枪法,我们所有人的枪法,跟你差了不止一点点,可能是一辈子吧。”
“他怎么死的。”
“暴露了。被鬼子砍头。”
荣石眯了一下眼。
“没怂。对得起瞻园。”
单福明苦笑:“那二十二个人的死法,你要想知道,我全告诉你。有一个还是死我跟前的。想听吗?”
荣石看向远处虚无的一点:“我在承德暴露,重庆很快就知道了。承德的中统其实还行。你还跟着中统?”
单福明都发福成这样了,你看像么。”
荣石收回目光,盯着单福明。冷静,阴森,蛇一样的眼神……盯得单福明差点向后一退:“好了,话旧到此为止。说吧,为什么拖到现在没抓我。”
单福明团团脸上的笑容渐渐落幕——他也不用再演了。瞻园出来的,最出色的间谍,单付敬,一直都在,从没离开。
“理论上,瞻园只有我活下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荣石看他。
“除了靠我的脑子,还有……单付敬是一招死棋。谁知道单付敬是谁?只有单福明,一个身材发福,巴结奉承,四十多岁,没有背景,升迁无望的这么一个人。”单福明冷冷道:“我应该抓你,你是个地下党,把你抓起来,你会和其他地下党一个下场。然后呢?哦对了,我还能用你去害我们可敬的方副局长……和共产党私交甚密呢!毕竟我在副局长位置上熬了这么多年,他有个好爹,直接就空降了。”
“符合逻辑。”
“方孟韦滚了,死了,然后呢?没有方孟韦,还有袁孟韦,我看明白了。我就这样了,这世道就这样了,党国……就这样了。”
荣石吐了树枝,单付敬看样子憋得够呛。也许人人都需要发泄,人人都发泄不得。
“说原因。你是要钱?”
单付敬似笑非笑看荣石:“老弟,如今我要是为了钱,你就小看老哥我了。我直说吧。我有一个老婆,三个女儿。我们一家五口,要去美国。”
荣石冷笑:“你要我帮你出国?我可两天没饭吃了,你确定要我帮你去美国?”
“你当然不行。方孟韦行,方孟韦的好爹方步亭行。我连美国大使馆的门都摸不到,方步亭和司徒雷登称兄道弟。”
荣石很平静,甚至戏谑地看着单付敬。
“你不必那么看我。我的确在要挟你。告诉你,北平待不下去了,整个中国都待不下去了。哦,别跟我谈你们那些个主义。当初三民主义吹得多好你记得吧?你看你以前好歹也是‘骢马金络头,锦带佩吴钩’,现在你是什么?老哥我活了这么多年,悟出一条真理,你听不听?”
荣石喷了一下鼻息,权当笑:“哦,什么?”
单付敬向前走了一步,隐秘又愤怒,诡异地笑着:“我告诉你啊……你,我,蝼蚁。”
徐铁英完全不信任方孟韦,基本上让他管警察局内政。最近又给方孟韦一项新任务:领人去埋饿死的人。尸体要么瘦如枯柴,要么浮肿如面袋。有一具尸体倒是挺高,不,挺长,搬起来格外费事。
方孟韦白着脸,看着人把尸体往大坑里一丢。天气如此炎热,死人必须立刻埋,否则容易引起大疫。埋的时候还要拌上石灰,石灰也越来越不够用了。
“尸体一天比一天多……”方孟韦身边的警察嘟囔一句。他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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