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知辛都到那些地方去干什么,知辛说没有目的,就是游历,走到哪里算哪里。
李意阑登时就想他这么自由自在,幸好自己什么都没说。
这一刻天上的弦月若隐若现,两人依偎在旷野上,离蔚蓝冰封、裂纹织成百里落网的悬河冬景只有几丈之遥。
但他们没有机会等到天亮,看一眼这近到不能再近的盛况,因为刻不容缓的钦差开始扬声催人上路了。
后半程俨然比前半夜还冷,但是马蹄过处只有更加飙扬的尘土。
走到后来不止是李意阑三人,还有钦差本队中也有一个人扛不住了。这让钦差首领不得不改变了策略,放空了四匹马,让四名钦差各自载一个继续狂奔。
当二十一日的晨光照上城门最高处的箭楼,知辛的目光越过身前的钦差,第一个看清了京师城头上那个笔力遒劲的门匾。
江陵。
有钦差的通行令在,众人速度不减地冲进了整个中原守备最严的核心区域,接着在官道上横冲直撞了半个时辰之后,最后停在了魏巍宫楼的一道朱墙下面。
李意阑抬起头,看见了远处层层护卫之后的高楼气势恢宏,烫金色的“午门”二字从极高的位置上压下来,连块门匾里都有睥睨之态。
早有宫人侯在这里,一见马队就迎上来细声细气地催道:“洪统领,您可算回来了,皇上和钱大人会面已有两刻钟了,您可赶紧将咱们的提刑官大人带进去吧。”
钦差首领闻言对着李意阑,将手一扬道:“李大人,请。”
第82章 乌鸦
东六宫壁垒森严,中宫放眼望去大片都是空白,巍峨楼宇耸然孤立,并没有民间传的那么富丽堂皇。
李意阑跟着宫人在中轴线上行走,即使不抬眼也知道正有上百双眼睛从不同的方位盯着自己。
偌大的宫门中除了巡逻的脚步外再无声响,有时遇到忙碌的太监擦肩而过,基本都低着头,像是一个个没有好奇心的木偶。
李意阑本能的不喜欢这里,便也不再到处窥看,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领路太监的后背,一路疾走拐进了中轴上的一道侧门。
门匾上挂的是三宝堂,京中的大官都知道这是皇上平时最常呆的书房。
李意阑跟着太监又进了两道内门,在一声高亢而绵柔通报之后,见到了屡次以无上皇权逼迫他以身犯险的安定皇帝。
在他进门的瞬间,坐在明黄锦缎长生塌上的华服男人同时抬头,露出了一张英俊却显得颇为深沉的面孔。
高赓今年三十有三,继承了宫墙内的好仪容,生得异常高大俊美,就是左边的颧骨上有道寸长的疤痕,微妙地打破了那种养尊处优的气场,为他平添了几分杀伐气。
总体来说,这是一位看起来颇具帝王气象的君主,模样和他颁布的那些蛮不讲理、强人所难的限期圣旨并不相符。
这也并不是李意阑第一次面圣,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事先不知情。
安定三年李遗抱恙回乡修养,这位皇上正好在民间微服私访,接到消息后上门探望过一次。
那时李意阑还在息心观里学艺,接到传书赶回家去,碰巧就和他撞上了。
李意阑看得出这人的气象不简单,但也没想到这就是坐拥九州的瑞朝帝王,后来高赓离开的时候,李遗让李意阑替自己送一送这位贵客。
高赓就在从院子到府外的路上问他,意气风发的年纪为什么不去朝里为官、报效家国。
李意阑说自己是山间莽夫的命,不喜欢被规矩和人约束。
高赓当时笑了笑,让他不用这么早下结论,说是天下太大,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李意阑当耳旁风听过就忘了,过了两年才听李遗说漏了他的身份。谁知道多年以后,事实证明这位新皇堪称料事如神。
两个地位不同、所求亦不同的人隔着岁月再次对望,各自心头都迸生出了一些怅然若失,因为那个将他们牵在一起的故人早已尸寒骨冷。
李意阑依照规矩行了参拜礼,安定帝让他起来回话,一边挥手让总管搬了个凳子过来,开始关心起李意阑的病情来。
钦差和自己同时进门,这位皇上就已经知道李意阑凌晨时分在悬河道上发过病,这种未卜先知似的掌控力让李意阑觉得可敬又可怕。
他落了座,规矩而谦卑地说了些并无大碍、死而后已的场面话。
高赓眯着眼睛看他表忠心,有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他在黎昌老家立志当莽夫的坚定和不羁,但随即又仿佛在他苍白如纸的病态里看到了李遗的残影,这种错觉令高赓心下忽然一痛。
自古贤臣难觅,李遗除了有才能,和他还是一条心,因此这人的骤然长辞成了高赓生平的一桩憾事。
说实话,他当初在一众名单里勾了李意阑的名字,一来是怀念李遗的风采,二来就是因为武侯说这李家的次子没多久好活,就是葬在这案子上,也不算丧失国家的栋梁。
可这一刻李意阑病重地来到眼皮子底下,高赓才陡然发现自己好像太无情了。
不过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用舍弃的这些来换取更有价值的那些,然后重复这种令人心寒的更迭,高赓自嘲地心想,反正他亏欠的也不止这一个臣子的兄弟。
于是李意阑落座之后,就听这皇帝公事公办地指着自己身旁那位留着髭须的朝服中年人说:“意阑,这是你前一任的前辈,钱理钱大人,你二人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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