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爵位的府邸里,都会有一位专司祭祀的供奉。
蔺止犀缓缓撑起身,待要开口,却是眉心骤蹙,倾身移到榻外,掩口抚胸。
一旁近侍眼疾手快地奉上盆盂,另一个则捧好了巾帕和茶水候在一旁,只待侍奉他漱口擦汗。
这一吐又是昏天黑地的折腾许久,好容易喘缓过来躺回榻上,蔺止犀不禁心中暗叹,说来他却也不过三十几许,可莫不是这些年太过劳心,当初有及儿的时候何曾这样难捱。
那供奉见他面色不善,于是赔笑。
「大人可得仔细身子,那落魄王子于将军原是可有可无,如何及得大人万一,大人万勿动气伤身。」
蔺止犀冷哼一声,却是心中暗恼。将他这般比做争风吃醋的妇人,可见得表面上对祭祀殿再怎样敬畏,心底里却仍是鄙夷的,谁让他们是一群雌雄不分之人,而他现在……若是有心打发他,却也容易,不过蔺止犀终是按捺下了,他与霍廷玉之间的事情,原也说不清楚,将军府的人,他总还要给霍廷玉几分薄面。
「既然及不上万一,又何必浪费唇舌,大将军何曾是偏听偏信之人,无谓做此庸人自扰之举。」
「大人说的是,只不过,那王子似乎以为是祭祀殿下的毒,只怕留下后患。」
蔺止犀冷笑。
「如今祭祀殿可是成了出头的椽子,任人抹黑了。将军大人阵前厮杀,却还要防着背后暗箭伤人,陛下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也罢,就当是卖大将军的面子,将绥吉接来祭祀殿长住罢。」
他这般吩咐,自然无人敢不遵从。
数日后霍廷玉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啼笑皆非,拈着府中寄来的信函,心中却叹,束节啊束节,若是你当真会为我呷醋,便是药杀了绥吉我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可你偏偏却要显示你的大度,这是要令我知道,我们终究只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么。
绥吉入住祭祀殿的事情,萧陌并不是第一时间得知的,不过就算他提前知道,他也不会去设法阻止,蔺止犀同霍廷玉和绥吉之间的纠缠越深,便越是于他有利,他怎会阻止,相反,他还要装作毫不知情,推波助澜。
然而祭祀殿的长老们对于蔺止犀的决定却有些不满,绥吉虽然是霍廷玉的人,但总也是北翟的王子,且已被皇帝开释,祭祀殿私自将他监禁,若是被人检举出来,不大不小却也是个麻烦,他们并不想惹额外的麻烦。
只是蔺止犀道,皇帝想要挑拨祭祀殿和霍家的关系,祭祀殿便越是要巩固这层关系,绥吉腹中那个霍廷玉的孩子,将来是要与霍及为敌还是为友,便要看祭祀殿的意思了。
他这般说,长老们便也不再干涉,他们知道霍廷玉的秉性,虽是处处留情,可对霍家的血脉却非常重视,不必说霍及,便是其他霍氏的后辈也俱是照拂有加,更遑论绥吉腹中是他亲生的孩儿,除了蔺止犀现今怀的这一个,便是霍及也比之不上。
只是话虽说得理直气壮,蔺止犀心底却清楚知道自己的举措并不妥当,一个不慎便会留给皇帝可乘之机,但比起将绥吉留在将军府不知有何变数,倒不如放在身边更加可控些。
他这样想,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察,将绥吉留在身边的话,霍廷玉若是要见绥吉,便一定要先见到他。
对于自己的命运从来无法掌握的人,不会是蔺止犀,更不会是霍廷玉,而就算是萧陌,也有他能够做出的选择,可是绥吉却不同于他们,他既不知道自己月祗人的身世,又浑浑噩噩地成为霍廷玉的玩物,于是在听到大夫诊出他有孕的时候,他才惊觉活在世上这许多年,从没有一件事情由得他自己,就连他想堕去这个令他蒙羞的孩子也做不到。
被绳索缚在床榻上,绥吉在被俘后第一次流下屈辱的眼泪。从前他以为自己只是天性淡泊,对一切都不在意,所以无论外界怎样他都能从容,但是现在他才发觉,他并非是淡然,只是本能的去服从那些他永远无法与之抗衡的力量罢了。那是他自幼便不得喜爱而养成的性情,如若再不顺从,境遇便只会更遭。
将军府和祭祀殿对于绥吉而言没有任何不同,服侍他的人怎样更换都无法影响到他,在他试图堕去胎儿之后,他便被缚在榻上,除了每日更换衣衫的时候会被放开片刻,其余的时间,他都像个已死的人,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这样觉得了。
直到那一日,四个多月已经微隆的胎腹传来奇异的感触,绥吉低头看向那之前他抗拒接受的地方,那奇异的感触再一次出现,他才终于正视腹中成长的生命。不被父亲所喜爱的孩子,出生后是否就是另一个自己?
他并不知道,他的孩子会带给霍廷玉怎样的变化,他也不知道,他将会令整个中原天翻地覆。
北翟的使者无辜枉死,令稍稍缓和的邦交再次恶化。北翟王派出他最精锐的部队南下而来,新仇旧恨打算一并了结。但这,不过是给了霍廷玉又一次证明他实力的机会。
五个月后,北翟再次兵败。
这一次,他们败得更惨,更彻底。不但没有能够报仇,反而连今后十数年里可以反抗的资本都搭赔了进去。
皇帝一面接连下诏加封霍廷玉和他的亲信子侄,一面宣他回京面圣,要大加奖赏,但这些,都被霍廷玉以疆土未定为由拒绝了,蔺止犀这数月里一直抱病,连信函也不与他互通,还不知有怎样的内幕,在情况未明之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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