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掌柜第一次对他生气,破口大骂。
他至今仍记得那句话:你当了那么多年草菅人命的屠夫,就不能当一次雪中送炭,救人于危难之中的大侠吗?
可他就是个杀手,也只是个杀手,所以他逃了。
逃到了山上,在山顶坐了一夜,看太阳西落,看月亮升起,看烈阳初生,他还是舍不下掌柜,所以他下了山。
然后一切都成了飞灰泡影。
那个叫他小花,给他递吃的的张大爷不在了,总坐在门口穿着红红绿绿的衣裳搔首弄姿,勾引掌柜的寡妇也死了,总挡在他们客栈门前叫卖每次都被掌柜抄着扫帚追了大半条街的小贩不在了。
他穿过遍地残尸,往客栈走去,看到客栈门的那一刻,他以为他害怕地会发抖,但他没有。
掌柜趴在柜台上,闭着眼。若不是他嘴角的血迹,他还以为他只是累的睡着了。
所以现在,那个给了他新名字,教他放下屠刀的人也不在了。他莫名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里空荡荡的,仿佛那里已经不存在似得。
整个鲤鱼镇只有一个人活着——井天观弟子云阳。
他靠在客栈门口,呼吸微弱,他也只剩一口气了。
他蹲下来问他:“你后悔吗?”
自己成了丧家之犬,被另一个人捡回家后,然后让这世间又多了一只丧家之犬。
云阳吃力地抬起头望他,眼神空洞而迷茫,满身血污,他身侧躺了几个穿着无生殿弟子服的人。
“小花?”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后他笑了,面容僵硬,嘴角上扬,眼神空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已经许久没这样笑过了,因为“笑面人”只有杀人时才会这样笑。他反手自靴间拔出一把银亮的匕首,狠狠扎入对方的脖颈!
噗!
一刀!
两刀!
三刀!
他死死按着云阳的肩,一刀又一刀精准地捅如同一处,即使身下那人没有半点反抗。直至那人的脖颈被他彻底撕裂,知道那人脑袋掉落在地,再也没有活过来的可能。
哐当一声,他手上的刀掉在了地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冲刷着他手上的血迹。
那天晚上,他靠着掌柜的尸体睡了一夜,即使寒冬的风一阵一阵切割着他的身体。
第二天醒来的,有“人”叫醒了他,是掌柜,他竖起眉,指着他的脸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睡!不知道该上工了吗?难不成不想吃饭了!”
他打开他的手,往大堂去,他不敢说话,他怕他会哭出来,那真是太丢脸了。
然后一切都逆转重来,没有掌门令,没有无生殿,云阳也永远住在那间上房,不曾出来。
鲤鱼镇还是那个鲤鱼镇。
“但这个世间没有重生。”小花顿了一下,望着云阳的眼神愈发复杂,这些年耗在这里,他也将事实摸了个七七八八。
他苦笑道:“鲤鱼镇的人并没有活过来,而是被困在了这里,不停重复生前的画面,而这些生前的画面的期限是一年,每年他们都会重复被杀时的场景。”
“对不起。”云阳忽的道,他的身形有些透明。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他给鲤鱼镇带来的祸患。
小花却摆了摆手,不去看他,而是轻声道:“但即使这样,我也希望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
“所以你想杀我?”墨铮想起之前射来的暗器和进入客栈便感受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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