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多难走,我也是要去的。
我从王板桥经醪田走隆回西洋江,和尚桥,六都,滩头。尽拣荒僻少人的直路而行。所过之处,但见山丘沟壑,田垅狭窄,时有三两村舍座落山间树木掩映之下,小桥浅溪,山道弯弯。见有人来,屋前家犬就“汪汪”狂吠。年关之际,家家户户都有人忙碌的身影。
我所走的这条路基本上是围绕着我家所在的白马山的山脚转圈,眼前都是矮山,看到白马山突兀孤立,拔地而起,十分雄奇。令人好生景仰。
这一带我都是初次来到。我走到和尚桥,看到这里的地势很是险峻。这里僻处一半山坡上,沿山路下坡,是一条宽阔的河道,河对面又是一座高山,隐约看到山顶之上有一座殿宇。
和尚桥住户不多,所有的人家都开着店铺。这是一个农村集市,只逢赶集的日子才有人来,铺家也才有生意。
我从家里动身的时候,已是大半下午了,赶了一下午的路,到达和尚桥,已是天黑。我寻到一户人家借宿,户主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这是一个单门独户的人家,一座低矮的老旧木屋,屋主是个瘦高个的老人,六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清瘦,很有骨感,给人的感觉有些刚硬。
老人把我迎进屋来,就开始烧火做饭。仓架上熏了腊肉,老人毫不吝啬,割下一块就炒起来。饭菜熟后,老人自己喝酒,也给我筛上一碗,我说不会喝,老人就不再勉强。边吃饭老人就边问我“贵姓?打哪里来?做什么赶路?”我告诉他:上口下天,白马山来的。要往西风山去。他说:“哦,姓‘吴’。”我问他:“您老贵姓?”老人客气地说:“免贵。姓凌,名清风。”我惊讶地说:“多文雅的名字!是您自己取的吧?”凌清风说:“不是,是我爹给我取的。”“那您爹一定是个读书人吧?”凌清风抿口酒,放下杯,缓缓地说:“是一个穷教书匠。”
“现在的教师不穷啊!”
“只是他当教师的时候,连家都养不起的。”
我这时才注意到,我进了这个家这么久,竟没见到他家里的人。我好奇的问道:“老伯,您的家人呢?”
凌清风长叹一声:“我家里就我一个人。”
我不禁同情地说:“您就一个人啊?也没老婆也没孩子吗?”
“是啊,都没有。”
“您娶过老婆吗?”
“娶过一个老婆。在我这里只过了一年不到,就走了。”
我好奇地问道:“那她为什么要走了呢?”
凌清风笑笑说:“我也不知道。我娶的是一个瑶家女子,已经身怀有孕了。有一次有出远门回来,没想到就再也没见到她。”
“那她走到哪里去了呢?是走回娘家了吗?”
凌清风说话只是笑,一点也不凄苦,像说的是别人的事,跟他不沾边似的:“没回娘家。走到邵东嫁了。”
他既不在意,我也就不怕说话不小心引起他的不快:“那她怀着您的孩子呢?她打掉了吗?”
“没打掉。她生下来了,是个女儿,现在都嫁了人,就嫁在我们近边。”
“您女儿认您吗?”
“认我。”
我越来越好奇,话题就越扯越远:“您后来不可以再娶吗?”
“我还娶干嘛!光棍汉的生活也蛮好的。自由自在,不受人管束,比神仙还逍遥。想快活的时候,就去找个情人耍耍……”
我笑道:“那您有多少个情人呢?”
凌清风也笑说道:“我只是这么说说,其实我没有……”
“没说真话吧!您别担心我把您说出去。其实我也一样。您是不是不要女人,只要男人啊?”
凌清风神秘地笑笑,说:“老弟你也好这个啊?你不自己先说,我还真不敢跟你说这个话……这个说出去不得了的……别人知道了,要杀头的。我们这里以往就有为这个送了命的……”
我说:“跟我说您别怕。实话告诉您,我就是出去找我的男人,我才这么冒着风雪在外面走的……”于是我把我和甫叔的事情大概的跟他说了。凌清风听了,肃然起敬地说道:“老弟你和你甫叔真了不起,真是令人佩服!我平日从不敢跟人说半个字,生怕被人知道了我是个这样的人在这里没法活下去。我也从没见过一个像我一样的人。我平日在别人面前笑口常开的像个很快乐的人,可是有谁知道我心里有多孤苦!这憋在心里的话没处说都不打紧,就是晚上睡到深更半夜,这下面性子一起,真是比食鸦片上瘾还难受!唉!别说了,我这一生活得憋屈!若不是今夜碰巧遇到你,我这一生都没法把这个话说出口……我死都不得眼闭啊……!”说着说着就流下了泪来!
☆、七十
这一晚,我因走路辛苦,上床不久,就沉沉入睡。但是到后半夜,醒过来一次,却难以入睡了。凌清风睡在我的身边,也是时醒时昧。忽然我就听到他口里“唔噜唔噜”含混不清的叫着,手足乱蹬,我被吓着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但瞬间也就想,是做噩梦吧?于是我用力推他,大叫“老伯老伯!”凌清风醒了,十分无力地说:“刚才我做了个梦,我送你过河的对岸去。却在和尚桥上遇到一个老人,年纪和我差不多,我并不认得,面目十分和善。和他笃了面,他一把就揪住我,说:‘还我的宝来!’,我说:‘我没拿你的宝?’他说:‘你还抵赖。这面前的人不是我的宝贝是谁?’他一把就把我推到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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