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琛哼道:“我的侍卫可没一个这么守礼的。阿娄刚刚还在这儿拿他爹来吓唬我呢,哼!”尹寒松听得一笑,他在军府久了,自然也知晓娄家世代尽忠北平王的忠诚,凌琛虽是主子,平日里却最怕娄永文父母唠叨自己。其间的情谊早已超越主仆尊卑,便如家人般的温暖亲切。他看着满不在乎的凌琛,心中郁郁尽消,甩去了方才的拘谨,便问道:“王爷召我来,可是要问关中道的事?”
凌琛笑道:“你倒机灵,一下便猜着了。”尹寒松微微笑笑,心道你心中最为挂念的,不就是关中平叛的那人么?当即一五一十,将跟随独孤敬烈入东都后的事情一一讲了出来。凌琛听得他讲至乌头毒一节,眼睛微微眯起,有些审量地瞧着他,却没插言。直到尹寒松讲起独孤敬烈率部前移,往荒山而去,才问道:“是哪一座山,长留峰还是乌岭?”
这却把尹寒松问住了,他无论是开始在独孤敬烈还是后来到了李之荣处,大半时间都是在厮杀拼斗,择路奔跑,并不记得有人提到过山岭名称。他有些懊丧地摇摇头,凌琛在他开口道歉之前已经站起了身来,笑道:“来吧,到书房去。”
尹寒松沉默地立起身来。凌琛此时还在为父母守孝,衣着尽素,素罗袍下摆微微晃过他面前,象是片轻轻撩过心间的白云。那云雾在他前面飘飘荡荡,载沉载浮,尹寒松默默地放慢了脚步,跟在后面——凌琛走路不快,步伐轻缓。外人不知,以为是贵人风度,出入进退,行步安详。只有凌琛的身边人才知道:凌琛只要走得急了,就会踉跄不稳,容易摔跌。他的脚踝跟手腕一般,受不得多少力道,一旦用力过度,便会疼痛僵木。尹寒松偶尔听起侍卫们叹息似地说起当初凌家小爷蹴鞠游猎,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时,总会满心酸苦地想起那日沙洲之上瞧见的鲜血淋漓,布满伤痕的纤细脚踝来。
他正低头想着心事,忽见眼底那片素色停住了,一惊之下连忙住脚,险险没有撞在凌琛身上。凌琛却没注意到他失神,只站在廊边,凝神细听一刻,问道:“哪里来的……箫声?”
乐声极轻极微,在夜风中匆匆回旋,倏忽便消散无声,非凌琛与尹寒松这样敏锐至极的耳音,不能听闻。凌琛皱眉,问道:“怜卿没跟着李之荣回驿馆么?”
尹寒松轻轻答道:“不,是我哥哥。”他嘘了口长气,对着星月黯淡的天空说久远的往事:“她的乐艺,全是他教的。”
凌琛微微有些动容,啧了一声,道:“你哥哥就不能换个人想着么?”
尹寒松忽地扭头看他,目光里有着愤慨与苦闷、难堪,以及万般难舍的纠缠。凌琛意识到方才的话说的刻薄过份了,面前的人是为着自己的身份,才隐忍了下来。他转过身去,举拳轻轻捶了捶身边的廊柱,终于道:“我是说真的——执念太深,终不免害人害已。”
尹寒松一怔,凌琛忽地转头,调皮笑笑,道:“而且,我看怜卿,对你哥哥并不是全无情意。”
尹寒松有些糊涂,却还是老实道:“自然不会无情——他们自小相识,多少年都相伴一处……可是不知怎地,好似总少了那一层缘份。”凌琛坏笑道:“未必是少缘份,倒像是少根筋——你没在青楼中捧过小娘儿么?你越是将她们捧上天,她们便越要拿糖作醋。你让你哥哥远着怜卿试试?——正好我要派你去金陵寻人,怎么着,让你哥哥暂时放下他的心上人,随你一起去,如何?这人学富五车,又好收奇辟异,说不定还能帮你们找找那本《治河要术》呢。”
尹寒松听他前半截象是随口乱扯,后面却颇有道理,琢磨着他的话,随着他走进书房,便道:“那我便劝劝我哥哥……”想了想,却又有些为难,道:“可是我哥哥终是李之荣的幕僚,这个时候离开,太也着了痕迹——”凌琛笑道:“放心,李之荣也要去两淮,我马上要跟大浩军决战潼关,多少危险,李之荣怎会呆在这里?”
尹寒松听说,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怎……怎地,大浩军……是武德将军么?”凌琛微微垂头,束起来的长发散下来挡住了半张脸,遮住了脸上的神情。一面从书架上抽出一大卷潼关地图来,一面慢吞吞地道:“大浩皇帝岂能信任他,派他来与我交战?——长安城中有密报传来:皇帝梁殷不甘心让我在中原咄咄逼人,要御驾亲征,与我在战场上一见高下了!”
第33章 大战
这一战在世人眼中,大浩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皇帝亲征,士气高昂;据潼关,黄河天险,守洛阳东都之固;而北平府军大军刚胜了淮北之战不久,正在靖平城池,未能全部集结至洛口一带,兵力上大占劣势。更兼清河军府的两淮水师更是气势汹汹地将邗沟,淮水,直到黄河的水域全部控制在手中。北平府水师只能避其锋锐,龟缩进了在几道河汊支流之中。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年轻的北平王会避开大浩军的锋芒,暂退江淮。洛阳在唐时便被称为“四战之地”,从杨玄感到李密,都在这座繁华的东都折戟沉沙。北平王凌琛出身将门,深知兵法,当不会令自己泥足深陷在这个地方。
但是凌琛在军务会议上的决定震惊了所有的人,他力排众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早已成为空城的,作为两军间战略缓冲带的郑州,亲率大军北进邙山,与大浩军对峙洛阳。
北平府将领们因为多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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