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俱惊跳长嘶,拼命将身上的牛皮粗索挣得四散断裂,疯也似地掉头狂奔。前军中也响起了可怕的号啕之声:“石洪,石洪来了!”
原来蜀地山间沟谷深壑,地形险峻,且沙石繁多,一旦洪水浸袭,极易坍塌,化作沙石洪流奔涌山间。古名“石洪”,实则便是后世叫作泥石流的天灾!北平府军虽未有大部过江,但是却运送了数十枚霹雳弹过来,选取山间水流不畅之地,炸开出口,山石摇摇而落,一处坏而群山崩,立时之间便是天地崩摧,万物成兵!在这样的自然伟力之下,再多的人世军队,也不过是排迭向阎罗殿而去的冤魂罢了。
独孤敬烈控着坐骑率部在齐腰高的水中奔逃,拼命往高处逃去,看着下边水流中人嘶马号,转瞬便被石洪吞没无踪。他机械地伸手拉脱身上的盔甲,翻身滚下马来,心中一片惘然,再无悲喜缠绵,只痴痴想道:“吉祥果,天下是你的了……”忽地再忍不住,回头望向方才闪电处的黑漆漆山间,心道:“求老天保佑,便是要我毕命与此,也让我……再看你一眼……”
第48章 重逢
在坦然面对呼啸而来的死亡的时候,平日里纷复杂乱的思维常常也随之清晰起来。独孤敬烈本以为当是北平府军冒险劫营,大败后援军急速来援,乘势在山中设下这等阴狠毒辣的绝计。但如今虽被水流拍打的通身麻木,脑子却越发的清明通透起来:“凌琛如何能料定今夜会有这样的暴雨?竟如此果断地便将霹雳弹运过了江来?”陡然想起了在自己府中养老的几名南征时受伤残疾的老兵,天气变化,雨雪将至时,皆会“犯天阴”!疼痛起来,甚至连拄拐走路也不能够,拖着腿在墙边慢慢挪动爬行……凌琛,他的凌琛手上足上,留下的也是这样的筋骨伤残!
此时石洪已至山底,巨大的石块夹杂在滔滔浊浪之间,冲波逐浪的轰隆隆滚下崖来。无数大浩军卒惨叫着被活埋在了沙石泥浆之中。独孤敬烈定定看着浪头在山间掀起一道壁垒,如山崩一般向自己所在之处压了过来,忽地下意识地侧身击水,拼命向岸边划去,尽力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陈昭德在洪流冲来的那一刻间,便被手疾眼快的尹寒松扯下马来,拉上了高岸,因此不曾受伤。他环顾四周,见周遭大浩军中能逃得性命者,十成里也没有一成,叹了口气,对尹寒松道:“凌小公爷这哪里是扳了十倍回来?根本是绝户断根嘛!”
尹寒松苦笑一声,道:“沙场无情,这有什么可说的?——现下山间危险得紧,咱们先往高阔处躲一躲,待雨小些,再想出路吧。”陈昭德点头应了,见石洪高峰已过,便吆喝身周侥幸逃得性命的大浩军士起身避难。众军本已仓皇失措,现下忽听有人出来领军,都觉得有了主心骨,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地在大雨中呼朋唤伴,渐渐聚到了一处。
尹寒松跟着整理队伍的陈昭德正在四处察看,忽见不远之处,林中有一道黑影一晃而逝。旁人俱不曾看见,但尹寒松最擅暗器,因此眼光犀利,只一眼,便瞧着那人身形,与武德将军一般无二!心中疑惑道:“我等在这里整军,武德将军当也瞧见了,如何却不现身过来?……他一个儿往山中去,可是发现了什么事情?”狐疑不定,便也悄悄地离了大浩军。
此时大雨还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山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在其间几乎无法行走。但是独孤敬烈这样身经百战的将领,夜间行军是家常便饭,凭着雨中闪电,便已隐约认出道路。他绕开石洪流经的河道,一径儿地向山崖高处攀去。
无论生死,他要再见凌琛一面,他一定要确信凌琛是否安全。
这般的茫茫雨夜,崇山峻岭,他这般盲目的奔行,几乎是等于是自投死地。但是独孤敬烈知道他能寻到凌琛。自他少年时到北平府从军,头一次见着那个粉团团的小家伙时,他就从来没有失去过凌琛的踪迹。他知道他的小胳膊小腿儿适合攀爬王府的哪棵花树;他明白他会在护城河的哪个河汊摸鱼捉虾;他了解他会在什么时候约着街市间的小鬼去偷西瓜;他从来都找得到他下套捉鸟儿的山林……一直到凌琛长大成人,他也毫不费力地就猜到他会喜欢在哪片旷野中纵马驰骋;甚至本能地就会知道他会心血来潮的在哪一片原野上弯弓射雕……
他在林间跌跌撞撞穿行,寻觅着方才最先响起轰隆声的那一片山崖。凌琛要炸开石壁,只能使用霹雳车投出霹雳弹。独孤敬烈估算着霹雳车的射程,回忆着自己曾经在此察看过的山势,在脑海中描绘出四面山崖的形状,思虑一刻,挽藤攀树,借着云层中的电光,不顾一切地向一处石壁上爬去。
此时的凌琛正木然地坐在山巅的一处山石之上,在轰茫雨声之中细辩出远去的石洪咆哮着冲入嘉凌江。他虽然披着狐裘,外罩蓑衣,头上还有侍卫们撑着的伞盖,但是膝盖之下依旧被暴雨溅得透湿,最近一直在折磨他的旧伤痛楚,此时仿佛冰冷的钢刺一般,钻心剜骨地扎进他的胸口最深处。但他忍受着无边无际的疼痛,沉默地看着漆黑的夜空,身后穿着蓑衣的侍卫们静静地守候着他,在瓢泼大雨中钉子般护在他的身侧。就连平时能做他一半主的娄永文,现在也不则一声,沉默地伴在凌琛身边。
凌琛终于转过头来,问道:“什么时候了?”
一名侍卫提着一盏明瓦灯笼走上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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