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王和你的父王,清节案与李惟庸案这样的人证握在了手里,怎会不对我的父亲大加攻忤?”凌琛沉思着慢慢道:“不错,父王提起李惟庸案,与平常党争案并无不同,我北平府确是不曾理会过这等事情。”他蹙起眉峰,有些忧虑地道:“我令人查遍了河南府河阳,河东道太原等地户籍旧档,官妓编册,将她的原籍出身,官妓迎送,太原起事等事情全查了个干净,却偏偏查不出那个救她出长安的人的一丝儿线索。现下你要与尹氏兄弟前往安庆,虽已安排妥当,但我却总有些……”他抬眼看看独孤敬烈,将“担心”咽了回去,端酒喝了一口,转头去瞧窗外热闹街景。
独孤敬烈知道他不是担心到了极处,不会对自己说这番言语。无声地翻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我去安庆,并不会去见父亲,你不必忧心。”
两人一时默默,都知道便有万般忧虑,此刻他们也没法裹足不前。凌琛往窗外四望,见灯山前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三名剽悍汉子红袄结束,彩锦包头,手持扎着桐油布条的长竿,从楼上挂将下来,遥遥地去点灯山上的数百盏灯火,楼中夜色在点点华光之中次第明亮起来。楼前街中的挤满的人群看着这等绝技,喝采声震天价的此起彼伏,将酒楼边点响的两串长鞭也盖了过去。自高楼间望去,夜幕初起的洛阳城里金花千树,星落如雨,笙歌处处笑语喧阗,说不尽的花团锦簇热闹fēng_liú。
独孤敬烈只瞧了一眼外间的繁华盛景,目光便随着楼间四射的琉璃灯光转了回来,重又注在了出神望着街景的凌琛身上。这个时节流光满座,凌琛没甚么血色的肌肤轮廓几乎融入了光晕之中。此时的他比当初在北戎罹祸的那些时日总算强壮了些许,不再象那时那般命在倾刻,孱弱不堪。但正如现今赏灯情状一般,流光溢彩的夜色中,绝色容颜神采熠熠,却总遮不去神情中一股隐忧。惟其如此,瞧上去才更令人心痛难言。
——凌琛直至现在,也常常多梦失寐,只有在他的怀中,才能重行安然入睡。
丰乐楼这一回的楼中献艺极是精彩,那几名壮汉在灯山间翻覆穿行,做出各种花巧惊险姿势,一时缚龙献宝,一时双雄争辉,身姿矫健动作华瞻,楼上楼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喝彩叫好声轰雷不绝。凌琛也看得兴致勃勃,鼓掌叫好。独孤敬烈瞧他兴高采烈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若是以前,自己早挖空心思地防着倒霉孩子溜出去,下场卖弄身手了。看着那十丈来高的灯山,想着当年滦川公连太室悬崖都敢攀缘直下的胆色手段,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陪着凌琛看灯,却觉心中影着件事情,总也想不清爽。不一时,楼下灯山尽明,燃灯健儿退入楼中,廊间数十歌姬款款抱琴而来,凌琛兴犹未尽地收回目光,笑道:“外面准还有好玩儿的,咱们逛去。”说着唤了伙计前来,算帐下楼,又拉着独孤敬烈到灯市上去乱逛。
独孤敬烈一直陪着他四下里游荡,不一会儿已经被他乱买的花灯果子,药发傀儡,胶泥哨子蝈蝈笼占得满手,转头便见他又从货郎担上买了包旋炒栗子回来,大嚼不已。独孤敬烈看得摇头叹气,直担心他乱吃东西伤了脾胃。但想着现下已极少见他有这般的好胃口,心一软,便又随他去了。
待逛至月上中天,凌琛已经筋疲力尽,独孤敬烈安排下的车马早已在定鼎门内大街中久候多时。凌琛被独孤敬烈拥扶上车,已有些星眸迷离,仿佛立时便要昏昏睡去一般。但外间车轮粼粼一响,他立刻在独孤敬烈怀里睁开了眼睛。
独孤敬烈低头看看他,柔声道:“累了就睡吧,回宫我再叫你。”
凌琛摇摇头,抱着肚子苦着脸道:“栗子吃太多了,肚子疼——”独孤敬烈又气又笑,连忙为他解了腰带,又端了车中备下的二陈饮子与他缓解胃气。凌琛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忽然笑道:“我是一肚子的果子,你难道就不是一肚子的话?说吧,你想到了什么?”
独孤敬烈一愣,看着怀中人无奈微笑,他什么时候也瞒不过这个鬼灵精。他吐了口气,将凌琛揽在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先皇的临终遗言,究竟说了什么?”
凌琛正在喝水,一听此言,忽地呛咳起来,差点儿将热气腾腾的汤饮打翻在身上。独孤敬烈吓了一跳,连忙端开银盏,又为他抚背顺气。凌琛在他怀里咳了半晌,方抬起头来,听外间车马声一刻,知道赶车护驾的,皆是心腹侍卫。便看着独孤敬烈,细如耳语地问道:“你……怎地突然想要问我这个?”
独孤敬烈咬了咬牙,低声道:“是北平王……叫我问你的。”
凌琛眼睛骤然睁大,有些无措地道:“父王?……怎么回事?”
独孤敬烈明白只要提到北平王夫妇,便如用刀子直剜凌琛的心一般,有些犹豫。但是凌琛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低声道:“说吧,我受得住——”往他怀中靠了靠,哑声重复道:“有你在,我受得住。”
独孤敬烈心中一烫,低下头来,在凌琛耳边细细地将自己当日在特律河谷与北平王的一席长谈,从头至尾地讲了个明白。凌琛听着父王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相思淫欲,脸红心热,胸口堵得热辣辣一片,细声道:“父王……没生气?”
独孤敬烈看他半晌,有些艰难地道:“我道……只要北平王能让我回师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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