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老是晃动着师父面具下的容颜,一半俊美如仙,一半狰狞似鬼——难怪师父老带着面具不爱见人,而且忌讳旁人提起这件事,看样子师父连三十岁也不到呢,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自己被卖身为奴,就以为遭遇坎坷到了极点,平时难免抱怨上苍无眼,老天不公——可是自己至少身强体健,只要努力上进,以后有的是出头露脸的机会;可师父却再不能见人了——他眼前晃动着师父吐血时那凄凉悲愤的眼神,师父才二十多岁,后半生几十年难道就这样孤单凄凉一个人过?
不,我不要师父那么凄凉,我不在乎他的脸被毁掉,我爱他,我要永远陪着他!
他看着墙上主人的画像,挣扎着下床,屈膝拜了下去——主人待他很好,可是,他心里爱的是师父!以前的师父高高在上,他想也不敢想,现在他却打定了主意——他要禀明师父,求师父买下他来,他以后就留在如意楼伺候师父——大师兄要跟青罗师姐成亲,瑶环也迟早要走,他却永远不会走,他伺候师父一辈子!
第二天早上瑶环来给他上药的时候传七爷的话,让他休息半天,午后再去书房,他却呆也呆不住,又到小厨房去找杨师傅,跟杨师傅聊师父的饮食习惯。
杨师傅说卢大夫昨天开了方子,每日拿冰糖银耳秋梨和几味药一起熬些汤水,让七爷每日饮用,滋阴润肺,清火止咳;饮食也以清淡为主。阿衡便跟着一起帮师父调理药食,甚至跪在地上慢慢扇着炉火的时候都觉得幸福无比!
中午将药食打点好了,瑶环来取时看见他倒吃了一惊。杨师傅道:“卢大夫让多炖了一盅秋梨羹,菜品也变了,我都跟阿衡说了,让他跟你一道送饭去吧。”
瑶环问他:“伤处不疼了?怎么不趁机歇歇?”阿衡道:“我都把师父气得吐血了,还好意思歇着?你要是忙,回头我跟师父说说,师父三顿饭我来伺候吧,反正我就住在这院子里,不像你还要到外头学戏,还要往回赶。”
瑶环倒无可无不可,两人到了七爷房外,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开。瑶环推门进去,原来七爷并不在房里——瑶环道:“看来又是到前头看大师兄去了”
阿衡道:“大师兄到底怎么样了?”
瑶环道:“不知道,反正伤的是不轻!”说着伸手一拍他胯下,阿衡疼得“哎唷”一声,瑶环道:“就这么一拍你都受不了,你想想你那一脚过去会是什么样——师父虽不让多说,那大夫走马灯似的换——前头早传的,唉,要不昨天那么打你!你那八十五鞭才打了不到十鞭吧?”
阿衡黯然点头,屈膝跪了下来。两人等了一会儿,瑶环道:“说不定在大师兄那儿吃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到前头看看去。”
阿衡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这里头还有治咳嗽的药呢,万一师父回来也能早点儿吃上。”
瑶环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叹了口气往前去了。
中午天气正热,阿衡浑身的伤,虽只穿了一件夏布短衫,不一刻还是冒出汗来;跪了小半个时辰也没人来,阿衡大腿上都是鞭伤,想坐下歇歇也不得,硌得两只膝盖生疼——他却存了个赎罪的念头,仍是直挺挺地跪着!
足足跪了一个多时辰七爷才回来——他听见脚步声响,一回头看到师父的身影,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叫声“师父”,声音都哽咽了。
七爷看了他一眼,理也不理,径自回房。阿衡拎了食盒要起身跟上,却跪得两条腿都木了,起到半截又向前一跤栽倒——他怕把食盒打翻,右手用力往上一举,自己身子先垫在下头,“砰”的一声栽在地下。
(十七)画中心事
七爷闻声回过头来,看他抱着食盒歪在地上,皱眉道:“你干什么?”阿衡也顾不上疼,道:“师父吃饭了么?我等了师父好半天了。”把食盒放好打开来,还好饭菜上都有盖子,这一歪洒出来的也不多。
七爷道:“我吃过了,你拿回去吧。”阿衡急道:“这里头还有给您炖的治咳嗽的药呢。”伸手捧出那盅秋梨羹,道:“这是拿冰糖银耳和秋梨一起熬的,甜津津的很好喝,大夫让您每天当茶饮用,滋阴润肺,清火止咳的。”
七爷倒真有些渴了,伸手接过来,道:“我知道了。”见他一头汗半身泥,左手肘都磕破了,皱着眉指了一指,道:“你瞧瞧你这模样?赶紧去料理干净!”
阿衡答应一声,看师父进了房里,这才慢慢退出来——他背后的伤口让汗水腌得难受,方才这一跤又跌得狼狈,先着地的手肘磕破,屁股上的肿痛更疼得他龇牙咧嘴,左半边身子一动就疼,只能一瘸一拐到浴室里慢慢清洗。
好容易冲洗干净,累得坐在竹床上不停喘息,忽然门帘一挑,七爷进来道:“身上有伤口还让水这么沤着——你是嫌它不溃烂啊?”
阿衡忙站起来道:“不是,弟子这就擦干净。”抬头四望,才想起没拿干毛巾来,七爷让开门,见他拿起方才那件脏衣服还要披上,怒道:“那不白洗了?就这么出去,赶紧擦干了——这十天什么衣服都不许你再穿!”
阿衡原本习惯了不穿衣服,后来从去前头伺候师姐才又穿上短衣——现在一身的伤,衣服一蹭就疼,不穿衣服虽有点不习惯,却舒服得多了。
阿衡拿长毛巾把全身裹住吸净背上水迹,回到书房里看师父正在躺椅上歪着歇息,当即屈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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