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他站在梁则正书桌前,本来想拿书来问,突然注意到桌面上放着两支钢笔。其中一支笔正是那天梁则正用过的黑色金属盖。
梁则正坐在桌前看他,他站在桌前看笔。然后他伸手拿起那两支笔,一支是英雄329特细,另一支是黑色的,握手处平纹,上面的字母他不认识。他突然又想起来那天注意过的墨色,放回不认识的那支笔,手里留着英雄,问:“你那个墨是什么墨?就是带点灰色的那个。”
梁则正瞥一眼张子翔手里的钢笔,似乎明白了他想问什么:“月夜。百乐的色彩雫其中的一种。”
也许是习惯导致的脱口而出,“色彩雫”这几个字他用的是日语。最后一个音带着短促柔和的质感,听得张子翔一愣。梁则正此时也反应过来,随手扯过来一张纸,打开被张子翔抛弃的钢笔在纸上写了“色彩雫”三个字。
这支笔写出来的颜色是黑,跟笔杆的颜色一样。张子翔问:“这是什么笔?”
“百乐88g。”
“笔好看,墨水颜色太普通,换成月夜就好了。”张子翔说。
梁则正眉毛一折:“你来不是为了问问题,是来评价我的墨水和钢笔?”
这人涵养异常好。严肃归严肃,却从来不会对人发火。张子翔知道梁则正并没有生气,一点不怕他,他龇牙笑,不肯放过:“让我长长见识嘛。明明是同一个牌子的,为什么不放在一起用?本是同根生,这是什么来着,钱钟书老先生说的,离得太远,要害相思病。”
张子翔无耻得没办法,梁则正妥协了。他掀开杯盖,喝了口咖啡:“因为墨水型号换了,残留在墨囊里的上一种墨水就会影响新墨水的颜色。我必须有一个稳定常用的颜色,就要搭配更好使一点的笔,长期不换。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次问完。”
张子翔歪楼正歪得爽,暂时不打算再歪回去。他点着头,笑得更灿烂了:“有啊有啊。为什么要总换墨水型号?”
梁则正放回杯子,看看他,十分隐忍地吸了口气。
“我保证只问这一个问题!”张子翔举起双手说。
“因为偶尔换换,比较有意思。”
张子翔本来还想说什么,却一眼看到了梁则正身后的书柜。他正拿书的手顿时停了。
梁则正的家很宽敞,尤其是书房,大概选的是最大的屋子。加上靠门那半面,三面墙壁全是书柜。就在他身后的书柜里,透过玻璃,张子翔看见最下层整个一层整齐地放满了小盒子。
他走过去看,感叹:“难怪你总换钢笔水,不换的话用不完,都浪费了。”
“我能看看不?”他又说,“这个是请求,不算问题。”
梁则正也站起来,走过去。
“看吧。”他说。
张子翔便拉开柜门,去看那些墨水。最边上几排是偏薄的长方体盒子,银白色扁平,很是漂亮。是梁则正刚给他说过的色彩雫。他打量着那些名字,从里面挑出月夜:“你那根笔真的特别漂亮。你这么土豪,为什么不再买一根专门配这个。”
梁则正说:“你喜欢那种样子的了,我送你一根。”
“真的啊?”张子翔乐了,“那我就等你送了,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过不了。”
梁则正嗯了一声,没说话。
“你攒这么多墨水干嘛?”张子翔问。他放回月夜,往其他风格的盒子那里看。有些墨水拿起来全是英文,还有些是不认识的词,张子翔看不懂,猜想大概是德语或者法语。他不由看了梁则正一眼。
“同一个色系的墨水,写出来也是不一样的颜色。比如同样的蓝色系,有的像天空,有的和睡莲一样,还有些像阳光下的海。同一品牌的不同型号,还有不同的品牌,哪怕再像,也会有细微的差别。日子久了,有些墨水会慢慢地褪色,看着又是不一样的感觉。”他说着,拿出几个盒子打开,给张子翔看里面的瓶子,“还有一些是瓶子的设计好。比如这个瓶子,做成可以放一根笔的笔台形,设计理念是好的,可是上面留出的凹槽太细,有些笔放不了。就不如这个瓶子。还有这个,瓶身六角形,能斜放,墨水快用完的时候不好吸,斜过来可以避免许多浪费。还有许多瓶子的设计综合了这些人性化,比如这个,既能做笔台,后半部分又是斜的。但是最实用的还是这个,你看,它下面有一个笔尖形状的凹陷,深度正好。而且它盛装墨水的部分比较浅,上墨的时候,不会沾到太高。还有些是有收藏价值的,比如色彩雫这一套墨水,名字很美。还有这一套,是中国人物纪念。”
张子翔看着梁则正。他说着话,偶尔眨眼,从侧面看去,内双的眼睛在眨眼时特别好看。在说起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语调轻缓,又是微微翘着嘴角,像个孩子拿着喜欢的模型,并且希望别人也喜欢。
张子翔发现,很多次他在梁则正身上发现的不一样的地方,都最终能归拢到孩子气。或许是与平时的形象反差太大,每一个神色他都记得很清楚。
有很多人小时候曾经攒过东西。有些是邮票,有些是烟盒,还有些是漂亮的贴画,或者是赛车航模。长大后,他们不再继续了,每日下班,躲在车里抽一根烟再上楼,或是深夜里开着车听着广播,在空荡荡的高速路上飞驰。他们在寻找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只有在那里,才能感受到完整的自己。
不是儿子,不是丈夫,不是父亲,不是上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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