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来人往,倒也觉着几分年里的喜气。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算完,那传事太监领着众人给沈白磕头请安,肃容道:“奴才高守雍给沈公子请安,愿沈公子万事如意,福寿安康。”沈白只淡淡的答道:“公公多礼了。”掉头吩咐菀菊打赏。菀菊命洁儿倒了热茶出来赏给众人,又教淙儿赏了每人一小锭银子,自已则亲取了一个满装金锞子的蜀锦荷包出来,向那高守雍笑说道:“大年下的,公公风雪奔波,这点子就给公公作酒钱罢。”高守雍双手接过,掂了掂,不觉眉开眼笑道:“还多谢公子的赏!不愧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还这般的心疼奴才!”一话未完,却见沈白将茶碗重重一放,竟木然坐住了。高守雍见他如此,只道他惊诧欢喜,几欲凑近奉承。菀菊见了,只弯腰望着沈白,又笑吟吟道:“我们公子自然是疼奴才的,你们说是也不是啊?”一行宫女太监忙笑说道:“公子最好心不过了!”一时间恭贺谢恩之声不绝于耳。高守雍讪讪止了前话,略退了一步,赔笑道:“近几日皇上听说公子有些咳嗽,就命御药房制了些玉梨枇杷润燥膏,公子只消餐后添一小勺化水服下即可,若是公子喜欢甜的,加一点蜂蜜也不打紧。”菀菊笑说道:“有劳公公了。”
只见一个小太监闪身出了来,恭谨的端了个黑漆竹报平安长盒上来。沈白接了一看,里头却是一支紫玉短笛。笛尾坠着个“福寿安康”麒麟流云纹金坠子。沈白不觉有些眼熟,却听高守雍骂道:“你个狗奴才!连赏赐都混了,四殿下的东西竟混到公子这儿来了,真是个混账东西!”说着竟是怒不可遏,一脚踩在那小太监心窝上。那小太监当即倒在地上,嗷嗷哀叫。在场的太监宫女皆吓住了,个个苍白脸面,瑟瑟发抖,竟不敢出声。沈白听不得这些话,不觉蹙眉。菀菊忙道:“公公不必如此,这小太监不听话,便留在这儿,我替公公出气也就是了。”高守雍忙道不敢。菀菊便忙差子薛扶起那小太监,带下去敷药,又笑道:“年里自然忙,他们年纪小,弄错也是有的,公公又何必跟他们置气?再者这东西既是端王的,离这儿也近,回头支使个人派过去说明由头也就完了。”又笑说了几句,才把一行人打发了。
寂然饭毕,沈白亲自写了拜帖,便传了那小太监过来。那小太监一跪在地上,便叠声道:“奴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又说高守雍如何斤斤计较,严苛不仁。菀菊只笑道:“好小子!倒是机灵!”一旁的静儿也跟着捂嘴轻笑。沈白坐在堂上,又歪头看静儿手中的花样,只笑道:“你还伤着,只管坐了。”又问他名姓。小太监偷望了沈白一眼,不觉痴了半晌,旋即脸上一红,忙低头答道:“奴才叫小袁子。”沈白听了,便笑道:“那还不如改叫丸子呢!”小袁子一听,忙跪下拜谢沈白赐名之恩,又问所司何事。沈白大笑不止,末了才道:“你若叫这名字,我可再不敢吃珍珠丸子了,同他们一样改了也就完了。”菀菊又提道:“如今馆中也并不缺人,只是眼下日日的大雪,子倪和子务倒有些忙不过来。”沈白听了,便笑道:“你便与子倪、子务一同侍养院中草木禽鸟罢。”子袁忙敛衣跪下,磕头谢恩。众人闲聊了几句,沈白又命他将拜帖送于清凉台。不在话下。
次日,沈白带了菀菊、廉姜、子袁一同前往清凉台。清凉台本属前朝皇家宫苑,为庄闵皇后生前的纳凉别院。大瑞开国后,赐予其子端王作修行之所。山路难行,更兼小雪,只是沈白兴致颇高,凌于绝处,高吟《北风》。子袁自是阿谀奉承不断,渐近清凉台,又笑说道:“这四殿下也与公子一般雅好诗书,据说三岁便能七步成诗,只是如今大了性子愈发古怪,连这宫殿都瞧着怪冷清的。”菀菊扶着沈白慢行雪上,却笑道:“什么‘如今大了’,且不论你出言不逊,只说你才多大,竟说起主子年纪性情来了!”子袁却嚷嚷道:“菀菊哥哥这话却说的不对,四殿下瞧着也不过比咱们公子大上三四岁罢了!”顿了顿,竟又长长一叹:“只可惜这么个人却是做不得太子了!”菀菊听了,心下一惊,沈白却有些好奇,只问为何有此一说。子袁老神在在的说道:“这四殿下样样都好,并不比其他几位差上半分,只是输在了没有一个好娘亲!”菀菊奇道:“端王乃庄闵皇后所出,却是嫡出的皇子,身份别是尊贵,怎会被比下去?”子袁言之娓娓:“此等秘辛宫外人自然不晓,奴才也是在清虚宫服侍了一阵子才知道的。虽说四殿下乃是嫡子,身份地位、才貌人品自是没话说,只是这庄闵皇后却是前朝的慧宜公主,后在永安之变自绝殉了前朝。四殿下因这缘故,并不受皇上待见。当时四殿下不过三岁,便交予慎夫人抚养,前些年封了王便独自在清凉台修行。这慎夫人又有个三殿下,本就是极有才干的,皇上向来疼爱。如今几次南下,皆是要务加身,宫里都传言要立他为太……”话未完,菀菊便踢了子袁一脚,笑说道:“这话也是混说的!仔细被高公公听到,煎你的皮!”果真吓得子袁哆嗦一记,再不敢说。沈白静静听着,不觉愣住,心道:“都道帝王无情,果真如是,父子亲情、君臣国礼,竟难全也!”思及此,方觉原自己已将赵漭至于两难境地,顿觉震惊悔恨,一时间千丝万缕系在心头,久久难消。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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