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闹得这么欢,像韭菜似的这边割了那边还有一茬,原来如此啊!
我冷笑连连,把奏折反复看了两遍,强自压下这股火道:“孟卿,内阁是什么意思?”
“此事牵连甚广,只怕淮江一线官场没一个是干净的,若是彻查,淮江官场无人。何况身在局中,身不由己,贪腐案中必不乏被迫自污的官员,若他们诚心改过,又政务突出,不妨小惩大诫,留他们一条命,继续为陛下和朝廷效力。所以内阁的意思是,抓一批,审一批,打一批,关一批,杀一批,再放一批。其中放的这一批,要慎之又慎,绝不可错放。”孟士准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水至清则无鱼,不妨对一部分人严刑峻法,一部分人网开一面,这样一来,活着的这批被吓破了胆,贪是不敢贪了,往后的日子必将感恩戴德,脑袋别在裤腰带里,干活都更勤奋了。
我点头:“照卿说得做。不过,此事牵扯重大,别人查办朕担心压不住场,卿不妨先派得力之人过去,晚些时候,卿亲自去淮江走一趟吧。”
孟士准跪地领旨:“臣遵旨。”
“起来起来,话没说完,你别急着跪。”我说,“还有,弋阳侯也学坏了,以前是个正派人,没想到也学着贪了。趁着淮江的事还没闹开,内阁替朕拟个旨意,随便找个借口,把他骗回来。别人贪也就罢了,军饷朕却是一分不少他的,因为剿匪开支太大,朕案头天天摞这么高的折子,全是上书要求裁撤军费的。这么大的压力,朕帮他顶住了,他不打胜仗也就罢了,竟然还贪……把他弄回来,按律法,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不用讲情面!”
“是!”孟士准道,“只是弋阳侯回京受审,淮江大军……”
“叫戚长缨去吧。”我糟心地揉揉眉心,“他天天给朕上折子,明明是个武人,折子写得比文臣还长,字丑文采又差,朕有心不叫他写了,偏偏折子里的兵法又讲得头头是道,有趣得很。既如此,就叫他去,也让朕看看他是不是纸上谈兵。对了,带上石英。他一直想效仿祖父建功立业,今次也叫他上战场体会体会。”
孟士准道:“臣遵旨,即刻着人去办。”
“嗯。”我打了个哈欠,“那没别的事了,卿跪安吧。”
孟士准却不走。
他跪在地上不起来,直愣愣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放在案前的折子。
我咬咬牙,想装没发现,扶着扶手要起身,孟士准急道:“陛下!”
我侧着头,过了半天,才长出一口气,问道:“还有什么事?”
“此案首恶之人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我的手攀在扶手上,不说话。
“陛下,臣已在折中写明,淮江官员之所以为所欲为,全倚仗京中有人为之遮掩。此人深沐皇恩,虽无实权,然群臣竟无人敢与之争锋。朝中早有传言,弋阳侯能率军剿匪,也仰赖此人在陛下面前多次举荐。此人不仅包庇文臣贪腐,更插手武将调度,其心昭昭臣不敢言。”孟士准叩头道,“故臣请旨,即刻将镇国公卫明下狱彻查!”
孟士准是老狐狸,老狐狸都是阴着坏,从不与人红脸。你瞧他处理淮江贪腐一案便可知,他做事总会留有余地。我与他君臣这些年,从来是心有灵犀,心照不宣,我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激愤,连那点余地都不要了,“即刻”就要把卫明下狱彻查。
可见卫明私下里还有多少没有被翻出来的罪行。
说实话,查查也好。卫明曾是大权在握的一品武将,他与殷阁老一文一武,可以左右朝堂风云,一朝被我架空,手里的权力消亡得干干净净,我差点连他最宝贝的长戈都收走。刚在一起那阵子,我又是宠他又是防他,后来位置坐稳了,我知道卫明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动摇不了我的皇位,我开始一味宠他,不防他了。
我知道他会背着我收点小贿赂,也知道他跟过去的部将有往来。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骤然被缚住手脚,不许他建功,也不许他立业,只许他夜夜往帝王宫里来,第二天再变成别人口中不入流的笑柄,他心里苦,总要有些排解,而我心疼他,也不与他计较。然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竟然越来越过分,竟利用我的信任与宠幸,堂而皇之做起了贪官的保护伞!
昨夜我见他夜会兵部侍郎时,浑身几乎气得不能动弹。回了宫,我把明黄的圣旨摊开,一气呵成,写就一篇将卫明下狱查办的圣旨,这就招呼着章枣去取玉玺,我要把卫明抓起来,七十二种酷刑在他身上通通用一遍,问问他,为什么要如此负朕!
哈丹就站在我旁边,他认识的汉字有限,看不懂我写的是什么,却看得出我很生气。他为我磨墨,为我倒水,见我不喝,只是气得双手发抖,突然轻轻抓住我的手腕,问我:“十一,你要杀卫明么?”
这是我从没想过的问题,我身子一颤,笔“啪”的一声掉在桌上。
我深深地闭上眼睛,良久,把圣旨团起,叫回章枣。
“烧了。”我对章枣说。
“卫明是跟朕推荐过弋阳侯,可究竟要不要用他,这个主意是朕自己拿的。”我看着殿下的孟士准,“孟卿,在你眼里,朕是个不明是非的人吗?”
“在臣心中,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孟士准道,“正因陛下重情重义,才会一再对镇国公不忍。镇国公如今虽无实权,却胜似权臣,靠的就是陛下的纵容与不忍。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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