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还好吗?”
阿卡季勉强点点头,冷汗从他的耳鬓滑下,“还行。”
“我应该一个人去的,拖累你也落队了,抱歉。”
阿卡季嗤笑,“不,你是对的。”
“嗯?”
“如果我不跟你去,恐怕你没办法活着回来。”他闭了闭眼,轻轻地说。他很清楚这个局面,只是个简单的欲擒故纵的伎俩,但是那个人告诉过他,有时候看起来越简单的东西越好用。
黑大个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阿卡季靠在他背上喘了一口气,摇摇头。
在预计的汇合点,他们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六辆皮卡将拾荒者们牢牢围住,整齐而安静的列队悄无声息伫立于山脚下。一个男人,在这乌漆墨黑的天气里,穿一件特别亮眼的月白色长袍,他的皮肤呈现出完美的橄榄色,宽额高鼻,浓密的连眉*,是个标准的阿富汗美男。他的额上有一条金色头带,非常有代表性的特权阶级象征物。
(*连眉:左右眉毛连在一起,阿富汗人以连眉为美。)
阿卡季从摩托车上下来,山风吹得他脸色灰白,呼吸不稳,男人抬手扶了他一把,阿卡季没有挣开,他抹了一把脸,轻轻叹息,“我认输,赫瓦贾。不要为难其他人。”
男人微笑,;我们之间不需要谈输赢。;他说,;放人。;
身后的乌压压军队立即将拾荒者们放开。阿卡季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到伯伊担忧的神情,他安慰地朝对方抛去一个微笑,心里十分释怀。拾荒者们骑车离开,直到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阿卡季才转头低声对男人说,“谢谢。”
男人回答得轻描淡写,;袭击正规军坦克部队的决定很不明智。你退步了,我很失望。贫民窟不仅拖垮了你的身体,连脑袋也没有以前好用了。这个罪名总要有人担。;
阿卡季明白,男人在提醒自己欠了他这次,“我跟你回去,你想怎么样都行。”
男人的目光终于正经落在他身上,神情仿佛稍微满意,“上车。”
阿卡季闭了闭眼,一咬牙,和他跨进了车子里。
尤拉起床晚了,勤务兵见到他递给他一张便签,;连长早上来过电话,但您还在休息所以他没有要我叫醒您,这是他留给您的便签。;
尤拉翻开纸条来看,写着;等我回来。;
军营正准备大扫除,为了迎接;独立日;*。
(*阿富汗独立日:每年八月十九日阿富汗庆祝建国,结束英国殖民统治。)
参谋部的正式文件已经下来了,今年铁定是要游行阅兵了,我估计能赶得上,所以要做准备。;勤务员拿着参谋部下来的文件要阅兵,一直没有敲定下来,看来还是要搞,光是打仗就已经够折腾的了,还弄些这种虚的东西。;
他虽然嘴上这样抱怨,但是表情却是开心的。尤拉猜测只要不是打仗,对他们来说就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士兵们也很矛盾,他们的最终职能就是作战,如果不上战场始终就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但是换了谁估计也不会真的喜欢杀人和被杀。
午饭的时候饭堂里的气氛也显得不太一样,尤拉明显感觉到军营在持续苦闷无聊的氛围中解脱了出来。甚至听战报的时候气氛都是愉快的——
喀布尔河谷坦克部队零零三-二十一;零四零-十五;坎大哈第一〇三部队零零三-五;希尔汗港零零三-六十三;零四零-四;;
零零三是受伤人员数目,零四零是牺牲人员数目。如果没有报零四零就代表没有死亡。这两个编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改一次,如果更改了编号播报之前就会通知。
有人说,;又死了十五个,维克多那个老家伙越来越不中用了。;
尤拉这才反应过来,;你说维克多?叶普拉夫斯基?;
对,就是那个老家伙。我弟弟就在他手下,草他妈的。;
尤拉心里有一点小庆幸,;没有步兵部队的战报,说明没有伤亡?;
一个老兵点了一支烟,笑道,;急什么,剿匪最开始要排雷,总要死那么几个的,下个星期你再听听,保证有。;
几个士兵没心没肺地哄笑。尤拉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这是他在军营里发现的另一项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士兵们对什么都发笑,一个笑话反反复复能讲很多遍,今天在饭堂听到一个上个月就说过的旧段子,这些家伙还能笑得和他们第一次听到时候那样。
老兵说,;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了。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在门口挂上小旗子。希望奥列格干一场漂亮的,维克多那老家伙看不起步兵,躲在他的坦克里耀武扬威,也该让他吃吃苦头,上个月赫拉特炸掉六辆坦克,没了那堆废铁,维克多什么也不是。;
尤拉心里掂量着这段话。他在里面体会到了一点职业军人的斗志。
午休过后他和这些人一起跑步,做射击训练,然后准备大扫除。要让士兵们接受他一开始不是不太容易,后来他发现也不是无从下手,他只要稍微动动嘴,编一些黄色笑话或者用文字堆砌一些情感故事、阴谋故事,就很容易获得听众,比较出乎意料的是,尤拉发现这些大男人也会喜欢听情感故事,随便编一些上流阶层男女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能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尤拉发现或许他们单纯爱听各种各样的故事,这对他来说可以是手到擒来,只需要一些报社内部各种八卦的边角余料,从来是他们这些文人惯于用来哗众取宠的小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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