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回到上海之后,就不会像巴黎这样世外桃源。永远会有眼睛看着你,一步都不能错。”明楼沉声说,“错了,就不只是你我互相陪葬的事。”
“是。”明楼气闷中,明诚自然不管怎样都说好。
明楼又一次握指成拳,但是在他再和墙壁过不去之前,明诚抱住他。
“我还劝你。”明楼苦笑说,“自己却全不想回去。”
明诚不言语但收紧两臂。
明楼只允许自己安稳了半分钟,按着他肩膀推开他,“清扫一下吧。我先去看看特高课名单,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再过几天就要回国了,时间不多,这中间不能出什么疏漏。”
明诚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还是说:“是。”
从巴黎到香港,短暂停留,中途明诚干净利落解决掉一点小麻烦,立刻就转上回上海的班机。
飞机下降时外面已黄昏,但还晴朗。机身飞过吴淞口后再折转掉头往机场方向降落,明楼指给明诚遥看。黄浦江在长江水比较之下几成涓涓细流,而长江奔腾入海,江海难分,一片混沌。
明诚难掩兴奋,小声说总算回来了。
明楼眉眼神色亦一时柔和,但觉长江浩瀚,这水流之处即是故乡,不由得心头温暖,连胸中重重心事也因此略得放宽。可随即又想起百年来这片水域战乱不断,江山未改,吴淞口炮台犹在,多少外族侵略自此而入撕裂神州,到如今上海滩之主依旧不姓中华。国难当头,上海滩无数志士喋血。
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人情惨切,这不是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有志者,宁做长江鬼,不做亡国奴。
亡国奴?国未亡,赶着做奴才的倒有不少。
明楼心头沉坠,但脸上不敢有丝毫懈怠,仍保留了那一点应有的游子回乡的暖色,只把手落在明诚手背上,稍微用力就又放开。
明诚懂得。
走出机场时就已经入夜。
政府有体贴地派人来接送。明诚指定了酒店,并告知明天开始有他在,不必由政府为明楼另行派遣司机,明先生有自己的私人助理,不需要任何人跟随。
明楼在后面听他跟临时司机说话的冷硬语气,直到进入酒店房间才笑他:“对人真不客气。”
“我也得有我的威信在。”明诚那么说,却乖巧极了地来接他外套。
明楼环顾酒店套房,看起来华丽,应该也舒适,一定是花费了大价钱而好在他的收入比做教授时更有跃升。他的家就在这个城市里,但一来不敢用这身份去迎战明镜,二来也得给看着他的人做出与明镜同族不同心彼此有隙的样子来,只有继续把自己当做一个异乡人。
“有家不能回。”明楼也一百个不愿意,“唉。”
“活该。”明诚不同情他,“明天就入职,今天奔波一天,早点歇着吧。”
“还不晚。”收回环视四周的目光,明楼转过身来。
为了客人的隐私,酒店的窗户是默认关闭着的,窗帘都拉得严实,里外发生什么各自都一点看不着。如果这个时候拉开窗帘,也许能看到黄浦江上荡漾的灯光与明月吧,但是明楼现在并没有那样的兴致。
被他目光蛊惑似的,明诚停下手里原本打算要整理行李的动作,只隔着房间里的几样小家什几步距离与他对视。
明楼说:“明天开始,你只是我的管家与助理。只有先生,长官,没有大哥。”
明诚一笑,“还不到明天呢。”
他放下手里的所有杂物,空出手去解自己的衣扣,明楼摘下眼镜搁上茶几,明诚解到第二件,明楼丢开领带。在明诚刚刚解放衬衫下摆的最后一颗扣子时,明楼已经走近他面前,明诚抬起脸,明楼的亲吻就落在唇上。明诚环过他肩背,稍微用力,就能一起倒进沙发里。
新的一天到来时,毒蛇将就位。
明楼在上海新政府就职那天屠版,让各大报刊清一色地拿他做了头条,只是内里态度各有不同。
明诚坐在秘书室喝着咖啡筛各类报刊,有些刊物不必再让它们出版了,太危险,有的还能让他们阿谀奉承下去。另外只把讽刺明楼是汉奸的特别给留下,幸灾乐祸地打定主意一定守在旁边看着明楼把这些看完。有些图拍得好,尤其是拍他在记者的簇拥中护着明楼往上走那一路,拍得他威武帅气,非得多看两眼不可。
拿给明楼看的时候,明楼也多看了两眼。
明楼的外表一丝不苟,过度认真,特别虚伪,无论报纸配图还是办公室的真人都一个样。他扫标题扫得快,早看出明诚是看倾向选过来,眼神往上一提,“你成心膈应我。”
明诚笑得善良恭顺,“这不是,要是给您看另外那些,我也怕给您恶心得吃不下饭吗。”
明楼想想应该还真有点恶心。
他开始往下看手里第一份,文采不错,骂人不带脏字,于是往上看了一眼作者署名,提起来指给明诚看,“你知道他吗?”
可能自知是说了容易惹麻烦的话,那个署名显然不是常用的笔名,明诚真不认识。
明楼说,“这是我以前同学,当年还一起办过报。他知道我能认出他。”
明诚笑,“那人家对你可真失望。”
“如果我就凭认出他是谁而把他丢给76号了,那他才对我真失望。”明楼说,把报纸放下,“咱们也别那么坏到底。”
“现在上海恨你的人多。”明诚说,“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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