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明诚垂下手臂,转而放在明楼膝盖上。
明楼腿上还留着一颗子弹,他曾经亲手处理过那个伤口,他问:“现在还没有疼过?”
明楼知道他在问什么:“我都忘了它,恐怕老了再来找回我。”
明诚手指没什么力度地抓了抓,“我照顾你。等你老了。”
他开始感觉不到明楼在做什么,反正只是疼而已,各种各样的疼痛在伤口的边缘翻滚,于是没有坚持让自己保持敏锐,反正明楼会负责一切。他想起明台那一枪,擦着明楼耳边过去。明楼一定又在头疼了,怎么也得在耳鸣中度过一晚上。明楼应该早点去休息,如果他睡得着的话。如果睡不着,今天别的人都不在,也许可以陪陪他。只要伤号示弱,明楼一定也舍不得赶他走。厅里都一团乱麻了,得收拾,东西要重新买。买东西只能放到明天,或者后天。今天……迷蒙中他忘记继续绷紧表情,不知道自己神色中的平静点滴融化,眉头一点点皱起,呻吟不出声,而只有喉头里短促的呜咽。
疼痛。恐惧。委屈。情绪浑浊不清。他不去控制,就任其凌乱。
明楼的右手伸过来捧过他的脸,手指洗净了血色,只是冰凉。明楼低头靠近,一个仿佛久违的吻。
明诚闭上眼,感觉到脸上潮湿。明楼流泪吗,还是他自己。
明台煮的面放得太久了,实在是有点难以下咽。
难得的,他们三个人对某件事达成共识。
明台和明楼谈完关书房门出来,看到明诚还满脸心疼样地单手拖着家具试图将一切归位,赶紧冲上去接手,“放着吧,阿诚哥。”
明诚不信任地瞅他,“放着?我不动你们俩谁能收拾啊?”
明台本来也保证不了自己一定动手,只是再看看明诚才挨了自己大哥一枪子儿还要来管家,怎么也不能心安理得看他做事,只好拿胡说支开他:“大哥叫你。”
明诚没察觉是瞎话,想想也就放手让他做,自己往书房去。
“阿诚哥。”明台在他身后说,“对不起啊。”
不知道是针对把家弄乱还是针对拿枪指明楼还是针对把他推下楼梯或者,其他更多的什么,他笑笑没回应,推门把明台关明楼房间外。
明楼背对门口站在书桌前,明诚就从背后贴过去,右手臂环过他腰,脸往后肩上靠。
“正好,我有话和你说。”明楼说。
“什么话?”明诚把脸蹭了蹭,正觉得温柔愉快。
明楼的手覆上手背,一根根挪开他攥着自己衣料的手指,“关于死间计划,我要重新讨论另一套方案。”
明诚说:“说说看?”
“计划的核心之一,是足够大的,有说服力的投入和牺牲。”明楼说,“牺牲的大小程度,有时候需要很多人,有时候,只需要一个人。”
明诚只困惑了极短的时间。
难道明楼把窗户打开了,怎么有寒风破窗而入,突然之间透骨寒。
明诚默然许久,还是开口:“人只有一辈子。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都不信鬼神,谁都知道。
明楼过了更久,才说:“是啊。”
明台也许真的在亲手打扫战场,哼小曲的声音隔着门也能听见。
“你给我的角色太假了。”明诚说,“我没那么贪心。我只想要你。”
明楼静了静,抬手把手表取下来,然后解扣子。
明诚按住他的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楼盯着他羞怒的眼睛,“我现在全部能给你的,只有这个。要不要?”
门窗都禁闭着,关了灯,就连微薄的月光也不能透入。即使外面只有明台,不管他猜得到什么,到底是弟弟,不能不压低所有声音。
“你有伤,”明楼说,“小心一点。”
明诚说,“我又不会死在这里。”
明楼上床来压住他的膝盖,说,那我来。
他伸手摸索着解两个人的衣扣,手仍然稳,像是拿着枪或者拿着刀,然后接近,手指流连熨过皮肤,体温融合。
明诚看不清他的表情,想要看到,好奇以及关切。直到被容纳,被覆盖,明楼仰起头身体每一寸肌肉都绷紧,这个时候抚摸他的话,他会战栗,然后那总是明诚熟悉的表情。
只有这一时的放纵,至少这短暂时间里仿佛不顾一切。寒气蚀骨但交合的炽热会燃及全身,如只有一线的光明。
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做情报,做暗杀,做到这个位置,人生已经从最里面朽坏了。战争当中不能逃,战争结束,大概也逃不走。
曾寄望大丈夫万里觅封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生逼作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
谎言讲了半辈子,哪一天忽然说真话,大约也不能叫人信。如今没人信,后世也未必能被堪透。手里满是血,敌人的,谁知道有没有自己人的。坐在这个杀自己人的位置,眼看着那么多的无可拯救。
谁都可以死,如果我弟弟也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而你,就与我缠绕吧,往苦海最深处沉沦,手臂交织为彼此的墓床,葬我于地底深处那潜伏的暗流。应该是冰冷的,但是暖热。
明诚揽住他的后背翻身把他压下去,明楼及时抱住他脖颈,隔着绷带亲吻他新鲜的伤口。
切肤痛楚,明诚竭力呼吸。
我会保护明台,就像保护你。
“你必须活着,他也必须活着。你们俩,都得平平安安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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