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柔缓了,像秋天夕阳西下,在大雁嬉戏的浅滩边流过的江水一般从容又优雅地奔流着……一具竹筏顺江水飘过来,上面站着芷江,穿着侗族少女的衣装,头上戴着会发出清脆响声的美丽银饰,笑着向自己招手……
他好几次觉得自己喜欢她,却又不确定这份飘渺的心意是否属实、是否该把这份心意向她剖白。每次空军飞临城头,他即使努力克制,仍忍不住想着这些救援他们的飞机是不是从芷江的机场起飞的、飞行员是不是都听过芷江甜美的嗓音……他明白这是梦境,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竹筏走去。忽然一波炮弹砸下来,竹筏翻进江水里,芷江不见了。他慌忙地要跳进江水找她,却怎么都无法挪动。他朝下望去,自己只剩一颗头颅,插在刺刀上面,血已经流尽,身躯和手脚都不见了……
衡阳掉下木板床,被剧痛惊醒了。外面杀声震天,机枪还在突突地响,手榴弹还在接连爆炸,只是听上去已满含悲声,带着一股抛弃一切的决心了。他扶着墙,连滚带爬地朝军部正在传出人声的房间前进,接着听到方军长嘶哑哽咽的声音,在对唯一那台能连到重庆的电台口述电文:“……城内已无可用之弹及可增之兵,危急万分。生等只有一死为国,来生再见……”
军长说完电文,接着道:“各部之间已经完全断开联系,濒临弹尽粮绝,衡阳陷落只是时间问题。我们都只有以死谢国了。”
一个部下说:“军长,我们还可以保护您突围出去!”
“城里还有八千伤兵,我突围了他们怎么办?丢下他们让鬼子屠杀?死,我们死在一块,要自杀,我先动手!”
枪声响起。衡阳又惊又惧,冲进房间发现军长还没有死,那一枪是副官把他的□□击落了。衡阳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房间里几个军部将领看见他冲进来也吓一跳,七手八脚的要扶他起来。衡阳借他们的力,勉强站直了,一步一步走上前,说:“军长,您别太着急了……全军上下都指着您,您还在一天,他们就还有一线希望……”
他再在人群里找到参谋长,对他笑了笑:“实在不行了,到那一天……我先死,你们再跟上好啦。我在前面照着路,你们也好在后面走得安稳……”
参谋长说:“您可不能和我们一起死!您不一样,这城市毁了还可以重建,您的子民还都会回来,您还能活得好好的,放我们去死就行了!”
他摇头:“我没帮上你们多少忙,已经很愧疚了……再说我现在,已经一点不觉得死是件困难的事情了。你们为保卫我的城市奋战四十多天,已经比我的子民还亲了……能和自己的子民一块赴死,我……特别开心啊……”
他眼眶发热,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迷蒙了视野中也纷纷哽咽起来的人们。他的外在是激动的,内心却极为冷静。他不带情绪地审视心灵深处,确证他刚才所讲的,全都发自肺腑。他虽然还留恋生活,想再见到亲人的笑脸,听见芷江的话音,但这一切和他不再惧怕赴死的心是没有冲突的。他和第10军的将士们一起捱过度日如年的四十多天,一起感受了从希望向绝望的坠落,他爱这些可爱的人。
能和他们携手到最后,去迎来最后的解脱,是多么幸福啊。
那之后,军部里就一片静寂了。
直到第二天夜里,日军放一名俘虏回来,带信要第10军停止抵抗。同时,熊本也来到了衡阳面前。
“你敢独身来到敌军军部,真是勇气可嘉。”衡阳淡淡说着,在椅子上尽力坐得笔直。
“谢谢你的称赞。”熊本很自然地接下了,“再说我是来交涉的,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
“交涉?不就是让我们投降吗?我记得你们日军对投降的战俘可是特别轻蔑,从来都是百般折辱甚至就地屠杀……”
熊本沉默了两秒,说:“是停止抵抗,不叫投降。”
“有区别吗?”
“有,很大的区别。这是一个停战协议,你们把城交给我方,作为交换,我们会善待你们的人。不会有投降书要你们签署,也就没有俘虏的说法了。”
熊本见他不答腔,又说:“实际上,我们从头到尾目睹你们的作战,心里已经充满敬意,不可能有任何轻蔑之情。我看到你方很多士兵受伤时,就用手榴弹把自己和靠近的敌兵一起炸死,这种自杀式攻击即使在奉武士道、长于敢死的我军中也很难想象能做到这么大的规模……我军手段尽用,还……施放了很多毒气,”他停顿一下,叹了口气,“而你们的战斗意志还是没有被摧毁。对于顽强的敌人,我们一贯予以尊重。不然,只要再猛攻几天,把这城市拿下就是,至多是多一些伤亡。”
“你说你敬佩我们……”衡阳咬着牙道,“那你还以为,城里面会是贪生怕死之辈么!”
“不,我没有那样想。但是衡阳,好好想想,你不怕死,守城部队的将领不怕死,你们就有权决定那些还活着的士兵的生死吗?他们大部分都失去战斗力,余下的只能做零星抵抗了。事到如今,战斗已经没有必要。他们本来有机会活下去,再见到他们的妻子儿女,你忍心把这个机会掐断吗?只要你方愿意和我们继续对话,条件都可以谈,我们保证会善待第10军官兵,不对他们有分毫损害。”
“……”
“你们没有愧对国家,是国家愧对了你们。同意停战,不会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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