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的血火下,除了违和还是违和。
凌晨时分,苏州河畔的交锋刚刚告一段落。两军可以稍稍喘口气了。乌云沉沉,月光消隐,数日烽火吓跑了水边栖息的动物,阵地内一片死寂。上海披着军衣,打开手电筒暂时离开河岸。他还有事要处理。
开战以后他就这么打扮着,为战争四处奔忙。他白皙的肤色染上烟尘,手脚有了军人的麻利,操劳到再调、或沾到一点边的一切。他以无人可比的细致耐心,把这座复杂的城市变为堡垒,挡在敌寇和华南地区之间。
是的,他想,我是族人的屏障,首都的盾牌。
他学会了在军帐前抱着枪打盹,号声一响,立刻弹起;他习惯了司令官说一不二的作风,眼见前日踌躇满志的战士今天就牺牲,也只是喉头微动。淞沪战场上,敌我双方都在不断增兵,将它化成一尊生命的熔炉;脚踩上去,即为九死一生,吞噬再不回来。上海面对日日重复的凄烈,逐渐变得波澜不惊。
还没有完,他还得战下去。
必须。
上海脚步虚浮地走过幽暗的街巷,头直发昏。他不曾直接加入战斗,但险恶的战局让指挥官的工作累人到了巅峰。嘉兴和宁波轮流陪过他好几天,杭州也来看望过他;但战场在这里,责任一点也轻不了。令他惶惑的是,苏州已经没影很久。一向体贴温良的他,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杭州都没能透露。
他想着苏州的去向,撑着昏沉的头颅踏上自家楼梯。
二楼的灯亮着。
手探向腰际,他放轻脚步爬完大半楼梯,然后疾步冲上二楼,拔出□□:“谁?”
是南京。坐在皮椅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上海的枪口。
“明知周围有重兵把守,还是采取了最警觉的行动。很好,上海。”
上海收回枪,顺手理一把粘糊糊的发。他看上去一定狼狈得很,全无大少爷的风采,也不介意被宁波嘉兴或苏杭之流瞧见。但是,南京稍稍有所不同。
“你来这里干什么,”上海坐进对面的沙发,松开最上两颗衣扣解闷,“一片混战的。后方等你去稳定,再说你自己还要为布置防线多做准备……”
南京听出上海责备的语气,有点好笑:“稳定后方早不是我的事了。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上海,我是来帮你的。”
“我好好的,不需要别人……”
“停。你这个样子叫好好的?今天是10月月底,离会战爆发有两个半月不止了。就算铁人,也是独木难支吧?何况,我可以肯定,你不是金属做的,所以不是铁人。”
上海哑然失笑。“谢谢都王陛下的好意,可是我……能让你抛下工作?太耽误事了,我再不济,至少还应付得来。”
“别推托了。任性地要求你在这里苦守的我,有资格看着你一人受难吗?你毕竟不是职业军人,身体迟早会垮掉。”
上海还想坚持一阵,没张口就被南京堵了回去:“行了,你今晚很不对头,不像那个见好就收的上海——像我们北伐时的好同志,武汉。”
“你也是病人。”上海被激到了,“别以为我是傻子,从西安事变起——”
“够了!”南京高声喝止,脸上泛起一股红潮又退回苍白,随后,深深显出疲态,“少提去年,好吗?”
上海忽然莫名地想到,这个人说来帮他,那么晚上要和他住一栋房子了?自从上次那个拥抱,他们之间就出现了一种离奇的暧昧感。而北平,又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南京容姿不及苏杭细腻,但无疑也是个美人。他的意志力在战事上砸了个精光,回来就未必把持得住了。特别,如果南京主动……他在乱想什么?他们“好像”不是情敌吗!
上海甩甩头,没好气道:“我失礼了。民先生呢?你真的不用在首都准备?”
“我早就和民请求过,他也答应了。有何可准备的。三个月,一个月,十天,效果都一样。而且,你看,我还算都王吗?”
上海蓦然注意到,对方的皮带上没挂着剑鞘。空的。
龙泉送走了吗?什么时候……
“所以,上海。”南京站起来,凑到他耳际,柔声道,“我的命……在你手上。”
他形容憔悴,呼吸带着血丝,却含着微笑如此宣判了两人纠缠一起的命运。上海凝视着他,震撼之余升起一股冲动。他想抛开那些错结的感情,忘记远方的男子,甚至苏州河边的战场,用他剩余的气力扳住这个人的肩,然后——
然后,南京擦过他,走近电报机。
他说:“我来跟华盛顿和莫斯科联络。你累了,去睡吧。”
南京的到来确实减轻了上海的负担。苏州河北岸的中国军队孤军奋战,坚持4昼夜,击退了敌人在飞机、坦克、大炮掩护下的数十次进攻,主力部队得以西撤。但是,上海地区的战况毕竟一天天坏了下去。
敌方伤亡惨重,我方只会成倍。精明如上海,也没法补足装备和军力的差距,层层防线越来越单薄。
“四个小时占领上海,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口号没再排山倒海地从东边传来过,但上海感觉得到,这面盾牌已经千疮百孔,很快,就要坍塌了。
他还不想输。能拖一秒,就再拖一秒吧……
11月初的早晨,他在露台上吹着萧瑟的秋风。吴淞口卷来的江风,稀释了一点血腥的回忆。一个人若在战争里浸淫太深,就不会对炸断的残肢和模糊的血块觉得作呕了。目前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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