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婧一时无话可说,眼神却又黯了几分,她在西秦大帝的眼里从来愚蠢之极,当时的他是以怎样的心思看她一路跌跌撞撞自以为是?越回想往事,越觉喘不过气,呵呵,她在谁的眼里不是自以为是愚蠢之极?师父、大师兄、木莲、舅舅、父皇母后,会不会还有赫?
“难为陛下了……”百里婧忽然低低笑了,说着场面话,环住君执的手臂松了些,依恋少了许多。
君执察觉,单手搂紧了她的腰,她隆起的小腹重新贴着他,腹中的孩子仿佛便夹在二人之间。
君执没让她躲,迫使她直面他的目光,他唇边的笑已收了,狭长的眸中却有柔光:“婧儿,提起往事,朕如今没什么不可说,你想知道的,朕都可以告诉你。无论你承不承认,肯不肯信,那个戴着面具的朕与陪在你身边的朕,爱你爱得咬牙切齿却又殊途同归。你心里若还有气恼,不妨说出来,朕做错的事,朕会极力弥补,心事都堆在心上,孩子怎么受得了?”
百里婧愣了一瞬,抚着自己的小腹,又微笑起来,道:“陛下说笑,我如今也没什么不可说,好的歹的都已经这样了。只是今日我听说了一个故事,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有些感慨罢了。”
“哦?如何不可思议?”君执似乎听得认真。
“血亲不可思议……许多人在勉力活着,沙场上、废墟里摸爬滚打,让从前的我觉得男女之情不过如此,连骨肉亲情也刻薄极了。可听完那个故事,想到我们的孩子,我竟觉得恍如隔世。这世上,我已有了一个最爱的人儿了,他长在我的腹中,以我的血肉为骨肉,我活着,他才能活着……”百里婧笑着回答道,她的脸上、眼里满是笑意,慈爱得让人心生暖意。
她仰头望着君执,笑容不减:“陛下,我想快些养好身子,再也不会让他受委屈,我会爱他,保护他,哪怕以性命为代价……这才是一个母亲吧?”
百里婧一早就知道,在西秦大帝的面前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也许他一早掌控一切,他看透了所有,只等她开口说。即便她不爱他,可她不能否认她仰望着他,她是工于心计里的初学者,而他已然炉火纯青。
“恩……这才是一个母亲吧?”君执听罢,摸着她的头,随她念了一遍,也笑了。她还是诚实的,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最爱的是孩子,为了孩子,她再也不会做傻事。
那个莽撞的只有一身孤勇的少女,快要成为母亲了,他欣慰又觉苦涩,他想要的那颗纯真的心,缝了又补的那颗赤子之心,眼看着要到手,又眼睁睁看着它碎成了沙粒。他修了又修,呕心沥血,无计可施,如今她为了孩子自己忍着泪一颗颗缝起来,收藏好,只肯给孩子了。
真嫉妒啊他。有些人生来可得权势地位,有些人还未出生便得了一颗真心。
可他不能嫉妒,将心底的恐惧压下,也不去看她的眼睛,只搂他的妻入怀,一遍遍哄她:“小心肝,孩子已得了你的最爱,宠坏了不好,所以朕将朕的最爱给你,其次给他,恩?”
百里婧已听够了甜言蜜语,可大秦皇帝乐此不疲,她伏在他怀里没吭声,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当初在东兴左相府“有凤来仪”,受了刺激脱去一身血衣的她压着他在床榻上,吵嚷着要和他生一个孩子……
那是哪一年的事了?好像前世今生般遥远。
可无论她承认与否,旧时光里那段长长的难堪的路,身边这个人曾陪着她完整走了下来,不管是以何种卑劣的、让她难以释怀的身份。
……
大秦荣昌元年四月初十,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整个西秦大地一片欢腾,尊贵的大秦皇帝孤身二十五载将要立后,那位出身白家的皇后即将揭开面纱,从此大秦将有国母,皇嗣指日可待,大秦基业千秋万代也不在话下。
帝王的婚事影响着帝国的国祚,是除了社稷之外的头等大事,各州郡官家进献贡品之外,各地的百姓也多有庆贺——天子脚下长安城中的巨富商贾们为贺大帝立后,开仓施舍米粮,大门大户熬粥捐赠乞人,这一日,即便是长安城内最落魄的乞人也个个念叨着陛下万岁。
而此刻的西秦皇宫清心殿内,迎来人生中头一等喜事的大秦皇帝竟微微俯身立于铜镜前,手中绕着乌黑如墨的细软发丝,虽不出声抱怨,可眉宇间已有不耐。
几位宫女在一旁瞧着大气也不敢出,却还是抖着嗓子道:“陛下,若是手酸,让奴婢来为娘娘绾发吧?”
堂堂大秦皇帝,跟几缕长发较了劲,他可力拔山河,却不能撼动几缕长发,那在宫女们手里如斯轻巧的物什,到了他这儿却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大秦皇帝见惯了各种场面,再心浮气躁,神色仍旧镇定自若,他朝镜中瞧去,见他的妻气定神闲地等,全然没有一丝焦虑和责备,他凑过去吻了她的脸,商议道:“小心肝,朕虽想亲手为你绾发,奈何这立后大典的头饰太繁杂,朕便盘了第一层,再让她们去弄。恩?”
百里婧看着镜中的他,点了点头:“好。”
“陛下,您自个儿也要更衣束发,吉日吉时耽误不得的。”一旁的孔雀终于忍不住道。为防不测,今日他们这些暗卫都将寸步不离帝后左右,孔雀为北郡药王义女,身份自然不同,又因是女儿身,陪侍皇后身侧无可厚非。
大帝没出声应孔雀,继续同手里那几股细软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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