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树走进一家名叫“少女屋”的服装店,店面不大,擦得锃亮的玻璃门窗泛着旋转的太阳光,却没有驱逐一丝寒意。
橱窗内站着一位优雅的模特,浅金色的短发从深灰色的帽檐下露出一个小角,就在耳边卷了两个小卷。她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呢外套,似是西方贵族外出打猎时穿的休闲装。
柳千树在模特面前驻留片刻,端详她的面容和神情,突然想起《唐顿庄园》里的大小姐:那桀骜不驯的姿态。
但大小姐是不会沦落到在店里给人当模特的,即便是最落魄的时刻。
大街上很冷,清洁人员刚刚清扫完的街道上又落了几片枯树的落叶,柳千树走进店里,和店长打了招呼之后,两个人便忙碌开了。
店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不施粉黛,看起来颇具几分亲和力。见面第一天,她让柳千树叫她清姐,柳千树干脆地喊了一声。
清姐让柳千树把地板拖了,自己则戴上塑胶手套,提着水桶去擦玻璃。
木质地板容易沾尘土,柳千树闷声不吭地拖了二十几分钟,将每个角落都细致入微地清洗过了,这才放心地将脏水倒掉。
清姐称赞她办事细心,柳千树笑了笑,又去将架子上的衣服归类。
忙碌了好一阵子,身上开始有些暖和。从羊毛高领之间窜上来的一股热气使她感到高兴,于是将羽绒服脱下挂在一旁,又继续收拾整理。
小小的空间只有两个人在忙碌打转,收拾好一切之后,柳千树和清姐坐下来,准备一边休息一边等候顾客光临。
清姐泡了一小壶咖啡,咖啡壶嘴窜上来一股久违而沁人的香味,逐渐漫溢了整间屋子。柳千树不常喝咖啡,就是通宵复习时也不爱喝这玩意儿。
她喜欢酒,楼下超市的rio十五块钱一瓶,她可以慢悠悠地呷一个晚上,越呷越起劲,越呷越因为不尽兴而精神充沛,以此可以达到复习的最佳境界。
不过如今,她不再需要任何东西提神醒脑通宵达旦了----无需提神醒脑复习,只是还需要提神醒脑做些别的事情。
看着她发愣,清姐将杯子推到她面前,侧头调侃道:“想爱人呢?”
“啊?----没有爱人。”柳千树笑着抬起眼,仿若如梦方醒,眼神还有些迷离。
“几岁啦?”
“二十。”
“二十……”清姐重复一遍,坐到铺着羊毛毯的圈椅上,悠悠地吹散杯子上方的热气,“二十岁还早,男朋友倒是不急着找。”
“嗯。”
“你看我,现在不还没结婚嘛,一个人过也自在。”
“怎么不结婚呢?”
“没有合适的人。早年遇见过,可惜遇见得太早了。到了后来,恰逢别人热恋的时候,我已经跟看破红尘的尼姑似的,结果到现在也没找着个结婚的人。”
“会有的。”柳千树说,“如果真的没有,自己过一辈子也挺好。”
“那你呢?”
“我?”
“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没有。”
“一个也没有?”清姐往前凑了凑,眼睛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微微眯起。
柳千树轻轻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真的没有。中学不敢谈,大学……两年,就忙着赚钱,到现在还不知道谈恋爱什么感觉。”
“会有的。”清姐说,语气和柳千树几分钟前的语气差不离,“你还小,你的初恋啊,还在来的路上。”
“嗯。”
闲聊间,店里来了客人。
柳千树跟着清姐起身,要学学看她如何卖衣服。
卖衣服是门艺术,清姐是这方面的专家。
笑脸相迎,与顾客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适当地给予意见,适当地夸奖,适当地让价,适当地坚守……
总之,步步为营,每一步又走得很自然,及至最后或曲折或顺利地和顾客达成共识,这笔交易才算完成。
清姐卖衣服的时候,柳千树就跟在她的身后打转,时而帮着拿衣服,时而提一两句建议。好在她姿态端庄,长相出挑,跟着兜兜转转倒也不至于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送走今天的第一位顾客,柳千树将方才试穿的衣服挂回架子上,清姐坐到圈椅内,一面嘬着咖啡一面问:“刚才有没有学到点什么?”
“嗯。”
“什么呢?”
“不能太虚伪。”
“噗----”
柳千树好笑地回过身,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怎么啦?”
“什么虚伪不虚伪的?”
“就刚刚那个女生,穿皮裤不好看,要是还一味地夸她,她该觉得我们虚伪了。”
“你说得不错!做生意啊,特别是卖衣服,人家要穿着不好看,就别硬塞,我们自己看着也不舒服,是不是?”
“嗯!”
“你呀,一定没有卖过东西。”
“没卖过。”
“兼职过吗?”
“兼职过,但都是做后台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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