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行将先回乡到官府取保,然后去京城考进士的门馆先生轻咳一声,随即低声说道:“汪贤弟刚刚来过,见了我之后就走了。他说,金宝和秋枫不妨留在这里暂住。”
李师爷也不管小北能不能听懂汪孚林的言下之意,只是顿了一顿,就继续说道:“横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县尊这一病,我也教不了什么,所以我打算去给方县丞打个下手,免得他回头一个行错差池,误了大事。”
尽管挂着个师爷的名头,但李师爷只是教书,这还是第一次履行通俗意义上师爷的职权,而且此刻说话时风度翩翩,淡定自若,小北对比汪孚林的可恶,只觉得读书人就应该是这样儒雅温文,忍不住握紧拳头说道:“李师爷你实在是太仗义了,回头我一定禀告老爷和小姐!你是举人,考试既然厉害,其他一定比那家伙强,这次一定要让大家看看你的厉害!”
直到李师爷辞出来,到方县丞的官廨去拜见这位如今再次署理县令的幸运县丞,都在思量小北那番气鼓鼓的话。他当然知道叶明月不是那等一心寻寻觅觅金龟婿的闺阁千金,而有其主必有其仆,比其从前他家里母亲身边那两个侍婢成天就喜欢在他面前乱晃,小北分明情窦未开,对他直来直去。刚刚那番话,分明显示出她和汪孚林有什么过节。可到底是什么过节呢?
当真正开始面对面和方县丞沟通的时候,他就没工夫再去想别的了。他赫然发现,方县丞的案头上用镇纸压着一份拜帖。以他绝佳的眼力,依稀能够看到上头落款写着汪氏尚宣。
于是,他没有按照之前对小北说的那样,立刻给方县丞出谋划策,而是假作与其探讨国子监制度人物,趁着坐监期间根本就没用心读书的方县丞汗如雨下之际,他突然抽了个空子站起身,将那拜帖拿在了手里,笑着瞄一眼就又丢下了。仅仅是这一个动作,他就看到方县丞头上的汗流得更凶了。
“汪家三老太爷的拜帖,分量不轻啊!”
方县丞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之心,可听到李师爷身为宁国府人,竟然能够熟知徽州人物,他登时一下子慌了神。偏偏就在这时候,门外还传来了一个声音:“什么汪家三老太爷?”
乍然听到这个声音,方县丞差点没跳起来。李师爷是举人,他一直觉得人也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只要说两句好话就能解释过去了,怎么比得上这小秀才凶名卓著?等到大门推开,进来的果然是这么一个人,他蹭的起身抓了那拜帖就迎了上前,竟是直接把东西递到了汪孚林面前。
“小官人,这是今天下午汪家三老太爷送来的,向我打听你的事情,我可什么都没对他说……”
不等方县丞继续解释,汪孚林便笑了,他看也不看,随手把这一封材质上乘的拜帖还给了方县丞,若无其事地说:“方二尹,小官人这三个字是别人叫的,你何必这么客气?三老太爷也实在太见外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汪字,要想问什么直接找我就行了,何必这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汪,你们上溯几十代祖宗也许是一个,可早就是各管各的,如今又是深仇大恨!
即便知道汪孚林故意这么说,但方县丞反而松了一口大气。他赶紧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见汪孚林对着他微微一笑:“叶县尊这一病,我又还得去会同歙县各家乡宦大户商量一点事情,所以案子的事,接下来这些天方二尹恐怕要独当一面,到时候李师爷会给你帮个手。”
方县丞扫了一眼李师爷,心里虽然不那么乐意,可只要不是汪孚林亲自紧盯着自己,他就要烧高香了。于是,他立刻对李师爷的仗义帮忙表示热情欢迎。等汪孚林盘桓了片刻,客气有礼地告退离去,他留着李师爷又说了几句话,一再请他回头审案的时候搬张椅子坐在大堂角门那边的屏风后头听,等人走了,他随手拿出帕子擦了下脑袋,这才发现上头油腻腻的,显然是刚刚给吓得不轻。
汪孚林从前还只是疑似有汪道昆这个靠山,现在这疑似两个字都可以直接拿掉了,他一个监生,这种神仙打架的关键时刻最好躲远点?可这一次叶县尊病了,难不成他也应该去病一病,正好给冯师爷把位子腾出来?
方县丞苦恼地思量是否也装个病,而当汪孚林回到家里,自己亲自写帖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把金宝留在了叶县尊那儿,这是一件多不靠谱的事——因为这意味着他得亲自写几十份给歙县各方头面人物的邀约帖子!尽管经过上一次府衙群英会,他已经多少对那些乡宦有了认识,但这一次却还得邀约上如程老爷这样有功名却最终行商的富绅,所以,他思来想去,干脆把在自家吃闲饭的程乃轩给拉上了。
道试吊榜尾的这对难兄难弟,足足忙碌到半夜三更,终于才写完了二十余份帖子。
至于谁去送,两人你眼望我眼,最终程乃轩在汪孚林的逼视下,垂头丧气认输:“吃人的嘴短,住人的腿短,我去就我去!”
汪孚林本来还想说,许翰林家的未来乘龙快婿,当然比我这小秀才有说服力,既然程乃轩松口,他也就不再祭出这一招损人损己的大杀器了。
先是对程乃轩说了说明暗两手,他就笑眯眯地岔开话题说:“对了,你家那管事收来的小胡桃不是已经好几车了?让他找两个炒瓜子手艺最好的师傅,记住要老实本分话少的,然后开始炮制东西,一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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