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人,这位是歙县黄家坞程公子。”
尽管李妈妈已经煞费苦心地将程乃轩的名头放在后面,可乍然听到一个程字,许大小姐仍是刹那间脸红到了耳根,脑袋垂得低低的,别说相见,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程乃轩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传说中的未婚妻,自然而然把她的神态变化都收入眼底,就连从来深信不疑鬼面女便是未婚妻的他,这会儿也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于是,当汪孚林在他背上狠拍了一记之后,他便横下一条心,上前一步做了一揖。
“听说大小姐禀赋柔弱,不耐苦夏,今年夏日又长又热,不知道身体可还好吗?”
这话问得,汪孚林简直想拍脑袋表示无语——平常看这家伙挺伶俐的,怎么现在竟然这幅连话都不会说的模样?就当他以为人家许大小姐会保持沉默,又或者气不过反唇相讥的时候,他却捕捉到了一个比蚊子还轻的声音。
“多谢程公子关心……我很好。”
这一次,程乃轩顿时眼睛一亮。声音太小了。不像是他之前听到那鬼面女诵那首蝶恋花时那声音,又或者说,两者完全是不同的架势!虽说他曾经认为那首词念得很美,可是和那之后的心理阴影相比,他宁可没有前头那看似很美的假象!
于是,他也不嫌唐突,涎着脸又和许大小姐套了几句近乎,虽说问多答少,对方的声音一直都很小声,可渐渐也敢于抬起眼睛偷瞟他一眼了。可即便只是如此,他心底那块压得整个人都要透不过气的大石头却一下子搬开,整个人都显得神清气朗了起来。
若不是汪孚林听他问着问着越来越离谱,甚至连人家姑娘家喜欢什么爱好什么,都开始刨根问底,不得不咳嗽一声打断了这家伙的喋喋不休,只怕程乃轩还能继续兴致勃勃攀谈下去。而李妈妈打量自家大小姐,见她虽是羞涩难当,声音自始至终就没大过,双手不自觉地揉着手绢,可眼神一次次迅速抬起偷看对方,她终于在心底舒了一口气。于是,听到汪孚林那声咳嗽的她自忖火候差不多了,赶紧开口打断了这番“偶遇”。
“我都忘了,夫人请大小姐去招待那些来做客的小姐们,汪小官人程公子请和大公子慢慢谈,我带大小姐先走了。”
见许大小姐轻轻嗯了一声,紧跟着便随那仆妇出去。临到院子门口时,她又停了一停,侧身低头轻声说道:“请程公子代我向老太太和世伯伯母问安。”
程乃轩先是一愣,随即连连点头答应。直到未婚妻已经消失在门外许久,他却仍旧恋恋不舍盯着看,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巴掌,他才长舒一口气说:“双木,幸好今天来了!你不知道我今天来的时候,简直是抱着上刑场的决心,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如此开眼,总算是把我从溺水的边缘给救了回来!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竟然不是她!”
“什么叫不是她?你说的她是谁?”
程乃轩猛地打了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这声音不是汪孚林的。他僵硬地扭过头来,看到身后拍自己肩膀的是一个曾经见过,有些熟悉的年轻人,再一想,那分明就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哥,他登时呆若木鸡。接下来,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就被大舅哥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进了屋子。而他打算向汪孚林求援时,可举目四望,空荡荡的院子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汪小秀才不知道跑哪去了!
跑了这一趟,还算圆满地解决了这对未来小夫妻的隔阂,却还差点遭遇做媒风波,汪孚林哪里还愿意留下,掺和程乃轩和未来大舅哥的窝里斗,当然早早溜之大吉。可是,从这院子里闪出来,他方才意识到,之前引他们过来的仆妇来回兜圈子绕路,这要找路回到之前那座堂屋仿佛不太容易。
一想到可能会被那群莺莺燕燕的小丫头片子围观,他就没有半点兴趣,因此索性往反方向走,随即唤了路上遇到的小厮带路,径直从许翰林家大门旁边的角门闪人了。
今天的许村车水马龙,宾客如云,但也仅限于双寿承恩坊附近,其他的地方倒是反而少人问津。横竖拜寿的正事已经到过场了,他随便找了个村民打听了一下寿宴,听说不排座席,随到随坐,到场不到场,十有八九旁人也发现不了,他就决定不去凑热闹吃这顿饭了,干脆优哉游哉来个许村半日游。
过了大观亭和五马坊,找了家小店买了两个本地特产的烧饼先填了下肚子,他就继续漫无目的四处游逛,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座石碑前。
见这里写着任公钓台,唐时许村十二景之一,却只有一棵大槐树,一方石台,树下石台边恰是一片草地,他不禁心中一动。这会儿周遭少有人经过,他就慢悠悠信步上前,也不上石台,而是一撩衣衫,在那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这里正在昉溪旁边,远远能看到之前通过的那座高阳廊桥,隐约还能听到那些贺寿宾客发出的喧哗声。
身处此地,若是隐士,当会油然而生一种众生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汪孚林却不是什么隐士。昨天赶路二十里回乡,今天又赶路二十里到许村,这会儿午后时分,腹中不饿,天气又是秋高气爽,他一时困倦下来,索性摘下头上那顶秀才专用的帽子,就这么拿在手上,随即躺下闭上了眼睛。耳畔虽还有远远传来的人声声,不时能听到鸟鸣,那些草木花香,亦是不断钻入鼻子,可这些带来的都只有困意。只是须臾,他就睡着了。
这一觉,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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