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修抱拳俯身:“儿臣不敢!”
这种情况,越是疏离,责怪的意味越是明显。
千锦知道,君修这是在替他母亲不值,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无端背上这样的罪名,成为世人争相谩骂的对象,是谁,谁都会不值。
到底,皇上还存着对他的歉意。
次日天将亮,御书房就传出了圣旨,当年常悠一案,实乃方凌雪诬陷,现今证据确凿,特赐方凌雪毒酒一杯,废君骋太子之位,念君骋少不更事,不追其连座之责。
紧接着,早朝之上又传出一道口谕,前段时日君修平乱有功,特召其回宫,恩准其常留京中。
口谕传来时,江兰馨和千锦正朝凌安宫走着。听到消息,江兰馨忽然顿住脚步,遥遥朝金銮殿看了一眼,缓缓叹道:“你有没有觉得,那座宫殿,看着有些刺眼?”
夜里落过霜,而今正逢旭日东升,阳光掠过金銮殿顶而来,确然刺得人眼睛有些疼痛。
遂点点头,应道:“是有一些!”
江兰馨却一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后不发一语地往前走了。
千锦忽想到什么,在她身后问:“昨日百花亭一局,你怎么敢肯定,她就一定会跟着我一起去?”
她没提是谁,可她们都清楚,这人,唯方凌雪无它。
“你当真以为,她会真的信你么?”
千锦默然。
前面人又道:“常皇后死在她手中,她自然忌惮此人,可当初春和却用常皇后闹鬼一事来陷害你,这难道不奇怪么?”
“……你是说……”
“你想得没错,这件事,春和一直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她至始至终,都不相信春和。春和跟了她十数年她尚且不信,又何谈你?”
千锦只觉后背一凉,这么一说,貌似确实如此,在方凌雪身边时,她永远只会跟她说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可私底下的事,却一件都不曾让她知道,她还当真以为,这方凌雪是真的信了她!
到底是她疏忽了,如今想来,免不了一阵后怕。
可也是这一刻,她忽然间有些看不懂江兰馨了,当初那样冲动大意的一个人,仿佛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谨慎又深沉的模样,唯一幸运的部分,只是,他们都是君修的人!
之后的皇宫,平静非常。
方凌雪下了牢,常悠也得以平反,可宫里有着位份的妃嫔独剩了江兰馨一人,原本众多的皇子也只剩了君修一个,且君修对皇上仍有怨念,单独在外有了府邸,进宫也只是偶尔。
所以这一个冬日,皇宫显得格外萧条。
到年节时,朝中风向已然全变,皇上身体格外地不好了,连上朝都需人看着,天气一冷一些,就连床都下不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君修身上,尽管重立太子的旨意还未下,可大家心照不宣地以为,下一任皇帝,一定是君修。
就连皇上自己,都默认了这种说法。据说有次早朝之上,有位大臣说淮南有了灾情,问皇上是否需要开官粮赈灾。当时皇上听着,直说此等小事问君修就好。后来又有一位将军说,前日捉到了一个企图煽动群众谋反的恶徒,问皇上应该如何处置,皇上也说,此等小事,交由君修处置。
于是接二连三的国家大事,悉数变成了“此等小事”,君修被迫留在御书房中,也被迫成了代理国事的皇子。
皇帝是爱常悠的,是这种爱让常悠惨死,也是这种爱,让君修好好一个嫡长子,过成了似人非人的模样。如今常悠罪名一除,当年因此而落魄的君修自然飞黄腾达。
有了权力,也就有了责任。于是那段时间,君修虽常在宫中,千锦也在,江兰馨去寻皇帝时,他们甚至能近距离地见上一面,可也仅仅只限于见面,旁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皇帝多疑,但凡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对,他们就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所以,再深的思念也得藏着,再想说的话,也只能憋着。
皇上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到将近年节时,就连御书房都不去了。
每日清晨,江兰馨都会前去皇上的寝宫,照顾他起居,伺候他喝药,有时候也会陪他在外面走走。身子大好的时候,皇上会要去御书房,江兰馨便也会跟着去。某个下了大雪的日子,皇帝的气色好了许多,用过膳之后想起来君修,便命人熬了一碗热汤,后亲自送过去。
江兰馨跟着,千锦便也跟着。
彼时君修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声音他略抬眼看了一下,却很快低下了头去。千锦依皇上所言将那碗热汤放在他手边,皇上道:“国事……是处理不完的,还是身……咳咳……身体要紧,先歇歇吧!”
这一次君修连眼也未抬:“有劳父皇费心,儿臣无事!”是很正常的话,可语气却很是疏离,一如外面冰凉的雪气。
“你……”皇上叹了口气,“你还在怪朕?”
“父皇多虑了,儿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可话里全是责怪。
是到此时,千锦才知,即便常悠已然昭雪,君修也仍在怪着皇帝,怪他当年没有信她,怪他让她背着那样的罪名那么多年,也怪他,给了他一个全是忽视堆起的童年。
那日皇帝没有多言,可直到他们离去,放在君修手边的热汤他也没喝,皇上扶着江兰馨往外走,略显佝偻的背影,忽然之间染上了沧桑和岁月的痕迹。
☆、053猜忌
那一阵的雪,一直下到了腊月。
天愈渐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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