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荔说:“那和小孩的怎么一样呢,多脏啊,臭的要死。你信不信,过几天那房里还是那个味儿。”
老太太哭红了眼睛,连声呜咽:“不中用了,不中用了,我怎么还不死,活这么久有什么用……”
王伟荔讥笑:“活着,活着受罪呗?坏事做多了,老天爷让你活着受罪呢。对,就是让你受罪呢,你看你那么多孩子,谁管你,谁来看过你,最后还是在我这儿歪着……生养那么多有屁用,都是白养的。”
老太太气得发抖,颤巍巍的站起来,开始收拾衣服,哽咽道:“我走我走,我这老不死的……死了还好些……”
“妈,”涂苒叫了一声,把王伟荔推去厨房:“做饭吧做饭吧,别把老人家气中风了,”
王伟荔哼道:“她中风?她的身体比我还好,你别不信,我肯定死在她前头。”
涂苒叹了口气,随手把厨房门带上,又跑回去把老太太手里的包裹拿下来:“外婆,您可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呀。您家闺女她就这脾气,刀子嘴豆腐心,过会儿就好了,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是老寿星老神仙,可别往心里去。”
老太太也心知离了这地再无处可落脚,便倚了床沿坐下,止不住地抹泪。
涂苒也觉得不得劲儿,一天的好心情顿时化作乌有,早上孕检时的兴奋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见,养孩子还真是没多大意思的,生了,养了,几十年光阴熬过去了,到头来还是落下一堆埋怨。母亲是藏不住话的人,嘴上埋怨外婆,而自己呢,是在心里悄悄的埋怨着王伟荔,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也许她还更虚伪一些,只是为了维护和平的表象。
这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都是这样凑合着过来的。
王伟荔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她是老幺。孩子多了自然也不会被当作宝,四岁开始踮着凳子上炉灶煮饭,呛着烫着的次数远远多于吃肉喝汤的机会,五六岁开始洗床单,还有哥哥姐姐的衣物,因为他们要工作要学习,而她是家里唯一的剩余劳力。
孩子多了,经常会被遗忘,大冬天去挑水,一不小心掉进河里,冻得半死才被路人捞起来,待得送回家后大人才想起还有个她。
后来长大了,父母终于清闲下来有时间了,便想把这个老幺拴在跟前,读书当兵不让她去,她周围几个要好的朋友最后转业了要么做医生,要么当老师,只有她进了附近的工厂,四十出头的时候就被买断工龄下了岗。还好老公能干,赚了些钱,可谁又知道,这才刚过上几年好日子,枕边人便撒手人寰。
王伟荔这一生并非大起大落,却也郁郁不得志已久。她把这些往事当歌一样唱给女儿听,完后还不忘点评:“你现在的生活,可比我那时强多了,知足吧。”然而她却不明白,在涂苒的心里,也有自己的疙疙瘩瘩。
涂苒四岁那年,家里多了个弟弟,因为违反了计划生育,父亲被开除公职党籍,生活从此翻天覆地。父亲后来开始学做生意,断断续续赚了些钱,又断断续续的赔掉,直到她快上大学那几年,情况才真正好起来。
她一直总记得当初中考填自愿,王伟荔做主让她去读师范,可是她那年考了全市第二名,外国语学校在向她招手。王伟荔说:“家里就这条件,你把钱都花了,弟弟以后怎么办?再说,女孩子当老师挺好的,工作稳定,说出去也好听,我以前多想当老师啊。”
于是涂苒去读中专,住校,不常回家。
班上有成绩好的学生开始想考大学,她也受了鼓舞,不甘心毕业后呆在一所小学校里。她拼命读书,准备迎战高考。都这样了,回去还不敢说,那时候父亲摸着了做生意的门道,家里买了车搬进大房子,她才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打算说给父亲听,终于获得恩准。
可是她的数理化落下太多,所学的内容和普通高中相比难度系数不知底了几个档次,光靠自己看书效率很低。涂爸爸因为欣赏自家女儿的努力和执着,就从新华书店门口拎了个大学生回家帮女儿补课。
那时候大学生做家教是很流行这样找工作的,推辆旧自行车在大书店门口守着,怀里揣着成绩单学生证获奖证书等等,自行车扶手上架着个用硬纸盒裁剪的牌子,上书“某某大学,补习高中数理化”云云。
陆程禹正当十八九岁的光景,生得也算唇红齿白,扔在人堆里像棵刚发了新叶的小白杨一般扎眼。
当然涂爸爸没那么肤浅,他首先注意到男孩身旁破旧不堪的自行车,接着是他的衣着,干净朴实。啧,四周人来人往的,人手里还拽着本专业书坐在台阶上一页一页看得专注,神色泰然,颇有些身处闹市,心怀芝兰的气质。最后再看纸牌上写着的高校名,成,就他了。
涂爸爸带着家教老师出现在家门口,大男孩向涂苒伸出手说:“你好,我叫陆程禹。”
涂爸爸赶紧接口:“这是陆老师,同济的高才生。”
十七八岁的涂苒是挣扎在青春期里兀自烦恼的女孩儿,荷尔蒙非常规分泌,学校里接触的也几乎全是女生,因而想法多得不得了,一时想着都差不多的年纪,自己却不及人一半厉害,一时看见对方坦然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憋手蹩脚的不会说话……,当下胡思乱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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