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
苏文桐似乎听到了消逝已久的呼唤。
他腿脚发软,回退几步。
返身问始终不愿踏进来的经理:“你们口口声声说董女士毁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经理以手遥指,目光却完全避开手指的方向:“那个柜子。”
一口古色古香的圆角柜,榫卯结构,一人多高。与简洁现代的房内设施明显不符。它散发出某种木头的郁香,与某人身上的香水味很相似。
野鹤弯起手指敲敲,又张开鼻孔闻。
“是槐木打造的!”他惊呼。
苏文桐将手搭在黄铜把手上,情绪达到临界点。直觉在说,今天,他舍生冒死,野鹤更九死一生,就为了站到这里,启开这两扇门。
最终,他决然拉开,随后长抽一口气。
里面是空的。
柜子没受潮也没破损,搁板上落满浮灰。有人定期清洁房间,却很久没有一把掸子或吸尘头伸进这里头来过。
“我看不出问题。”
经理说:“她,擅自揭开了封条。”
苏文桐这才注意到,对称的把手上的贴条,其实是一整张黄纸被撕开后的残片。他又用眼角扫到,柜子旁的墙壁贴有一条塑封纸告示:本柜严禁开封,违者罚款壹万元。中英日韩文都有。
这种黄纸,在她妈妈家,在雾笼山,在自己家,他都见过,甚至动手贴过。
符咒。
野鹤附耳说:“这不是柜子,叫木鬼屋。槐树是木中之鬼,阴气重,能招来阴物。阴物一进去,封上禁咒,它就锁在里面。这东西做出来是用来困鬼的。”
听着,像鬼的捕鼠器。
苏文桐突然领悟,一万元,罚款为何不多不少一万元。野鹤提过,城里再请一道厉害的符的市价正是这个数。
其实没必要再请了。
那东西不在了。曾几何时,这里的房梁之下响起过它的呢呢细语,四壁之间浮现过它的孤魂魅影。当员工经过走廊时,也许能听到它的舞鞋摩擦地板的响动。
但那些不重要了。
眼下重要的是,它去了哪里,化成了什么。
野鹤继续说:“木鬼屋治标不治本。鬼既不会死,又不吃喝,在里面相当于闭关疗养。有朝一日脱笼出来,小鬼也熬成厉鬼了。”
厉鬼,厉鬼,厉鬼。
苏文桐的声音在发颤:“董女士为什么把它撕开?”
经理的回答充满黑色幽默:“从里头尘土深浅的痕迹判断,董女士可能是想放包和行李箱。”
很好,这很董云芳。
她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无畏作风,毅然打开了这间尘封的柜子。里边的东西呼啸而出,与她结为一体,一起摆脱酒店的樊笼。
野鹤小声说:“住这房的女人被附身了!鬼上身了!”
苏文桐闭上眼睛。他最后说:“我看好了,对罚款没有异议。我们付钱。”
经理松口气:“那请您下楼结账。”他一秒钟不想多呆。
返程走的另一条路,来往车多,野鹤说阳气重,不怕鬼作祟。话这么说,苏文桐依旧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述的恍惚状态,眼前的路绵延不绝,永无休止,比跌进鬼打墙还要使人迷惘。
野鹤说:“你单位的女人是鬼。”
苏文桐沉默。
“而且她盯准了你。”
苏文桐说:“看起来是这样。”
“她一直在害你身边的人。”
一个又一个,方姐,大雷,连野鹤也不放过。
“害你的时候,她却停手了。为个什么?”
因为还不到时候。她还没玩够,还没折磨够,她要看我一天赛一天活在精神痛苦中。
“她就那么不停骚扰你。”
妈妈说过,鬼,为了满足执念,能花无穷无尽的精力来折腾活人。
野鹤突然说:“文桐,你能不能停一下?”
苏文桐正感到呼吸困难,便停靠在路边,一头扎进新鲜空气。野鹤说:“我想上旁边的山呆十来分钟,你心情不好,在车里歇歇。”
苏文桐不想一个人呆着,说:“我陪你走。”
那是座荒山,是规划学定义的既无矿藏价值也无水土价值的荒山。野鹤向前疾走,直走到一片平坦一些的空地。
土地中央有一条裂缝,如闭拢的嘴,深不见底。
他挺直驼背,先鞠躬拱手,然后跪倒。叩头三下,每次头都挨到土地。
苏文桐静静等他做完整套复杂的仪式。
野鹤再站起时,不好意思地说:“每次经过此地,做徒儿的不能不拜祭恩师。”
“我没看到有立碑。这里也不像墓地。”
“我师父,是在这里被大地吞下去的。”
苏文桐神色悚然。
“那时师父要收伏一个女鬼,那个女鬼嫉妒前夫成家,总想带走亲生孩子,孩子病得要死也不罢手。她的执念太强,怨煞太重,一般的符对付不了。
“我师父把她引到这山,摆下本门最强的黄泉坂坡阵,想逼她掉下黄泉。
“没想到先被压倒的是我师父,师父一发狠,抱着她同归于尽,再没走出阵法。”
苏文桐说不出话,捉鬼居然这么惨烈。硝烟散去,记载这一战的只剩下芜芜荒草和一个孤寡弟子。
“这些年,这条路,我常常有走不下去的时候。可想起我师父,想起那么多人为邪煞所害,想起道门无人继承。再难,我咬牙坚持下去。”
“幸好你还有个徒弟。”
“唉,现在健全人都外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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