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忽然间醒了的,接着便听到了敲门声,他立刻就从床上起来了——那个节奏的敲门声,只有她;她回自己的房,却在敲门——他将卧室门拉开一点儿,看着暗影中,她轻轻的走了进来;他的心扑腾着。她没有往这边来,直接进了书房……他料得没错,她是一定会回来拿她上课用的资料的。
台灯一开,她被裹在一团暖光里——她的脸有些浮肿,眼睛更是肿的厉害。他看着……她离开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一滴眼泪都没掉……那么,她是,在转身之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那个男人那里……哭了?他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像是慢动作一样…… 那是会深深印在脑海里的……卧室门在他手间慢慢的滑开,他那样看着,自己都觉得目光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她却浑然不觉……直到撞上他的视线。
他呼吸粗重起来。他慢慢的往前走,靠近她一些,才好看清楚她脸上、眼中;她则在后退。她的后背,贴上了书栅,发出细微的声响。就是这样一点点声响,让两个人心里都是一震。
他轻抿唇角,从她身边经过,穿过格栅,从书桌上,一把拿起了那个小盒子,不必打开,他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只是攥住。来不及想,他便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折回来,几步追上她,在她开门的一刹那,伸手摁住了门。
静静的,二人对峙着。
“让开。”她闷声道,“我只是回来拿我的东西。”
她背对着他。发顶只到他肩膀处。听到她重重的鼻音。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紧的捏着包带的手上——无名指上,细细的,藏在指环后的,最浅色,也是最深的印——他只手打开盒子,将那指环取出,扣在指间。看得到、摸得出那划痕……那是她发着狠,硬是想要挣脱的痕。
他拉过她的手来。
她挣脱。手握成了拳。
他使着力气,将她的手再度抓住,盯着她的眼睛。
她夺手。
他坚持。将她的手指掰开,把指环塞进她的手心里。
“拿着。”他的手温热,连着她的手,攥紧了,“先拿着。”
她瞪着他。因为这紧握,全身都在用力,抵抗来自他的强烈力量。
“在全都结束以前,拿着。你会少些麻烦。”他的眸子,是平静无波的潭。定定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大伯昨晚打电话来找你……”他感受到她的轻颤。
她只定定的看着他。
“给大伯回电话。我们……今年还没有去大伯母墓上祭扫。”他声音沉沉如暮色。说着,将手松开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动,也没有张开手掌。
他只是看着。
那枚指环,在手心里,薄薄的一圈,握的紧了,几乎感觉不到。可是分明在的。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摘下来的,手指上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她深吸着气,问:“妈妈回来了?”
“有我。”
“爸爸妈妈那里……我,和你一起。”她转开了脸,“但是你答应我。”
“说。”
“不能说……”她不看他。心里疼着。不能说,那些。
佟铁河望着她的颈间,那密密的、沉重的呼吸,令她颈子颤动,也让他呼吸阻滞。
“不能说不该说的。我不会说。你也不要说。”她终于把话说完,“我不想让他们伤心。”她困难的咽着口水。
佟铁河按在门上的手,几乎要控制不住,去掐住她那纤细的颈……这是什么样的女人,他们在谈的,是什么?她还在担心那些!
“这儿有我,顾得好你自己那边。爸爸那里,身体也不好。你,不如等到他忙过了这阵子,回来安定下来再开口。”他尽量沉着的说,“横竖也没有几日。你总不至于……”他顿住了。
静静的,两个人都望着对方的眼睛。
“我会。”她应道。
他替她拉开了房门,“爷爷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我希望,你尽量低调。”
她半转了身子,看着他,张了张嘴。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爷爷身体不好”上了。
铁河看到她脸上瞬间划过的关切,心里一阵难受,他硬着心肠,说:“不过,这和你,也没有太多关系了。但这就当是,我对你的一点儿请求。”
请求。
自端握牢了包带,看了他好半晌,说:“如果……什么时候去看爷爷,和我说。”她没有等他再开口,转身出了门。
那道门在背后轻轻的阖上。她忽然觉得腿有些发软。她扶了一下墙。下来的时候,客厅里依然是静静的,只听得到厨房里有水流的声音。
“陈阿姨。”
陈阿姨回头,自端站在厨房门口。看到阿端仍是进来时候的衣服,怀里抱着电脑包,陈阿姨愣了一下。
“阿姨,我走了。”自端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要笑一个。可是笑不出来。
陈阿姨手里拿着的桂鱼“扑鲁”一下滑回水盆里。
自端将包的肩带勒了勒,调整一下高度,有些沉。
“阿姨再见。”自端说完,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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