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复又落下,书下最后两个字,“初学。”
“唔……”霍祁的眉头重新皱起来,扫她一眼,话语不冷不热,“这样麻烦?”
“……”席兰薇轻怔不解。
他拿起筷子,思量着在那栗子糕上戳了一戳:“想想都觉得累……朕还是宠别人去好了。”
口气恹恹,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好生无耻。板着脸欣赏着席兰薇霎然复杂不定的面容半天,神色一松,啧了啧嘴,好像在面对一桩难以决断的事情一样,更加无耻地“讨价还价”起来:“若不然……你每天做点什么送过来?”
☆、62回宫
回到皇宫时,长阳也已经凉快了。树梢上叶子打着卷,仍在枝上挂着,看上去却明显无力。风一吹,发出的不再是春夏时节嫩叶摩挲的“沙沙”声,而是干枯低哑的声音了。
避暑带去的宫人到底有限,兰薇晋位后该添的宫人一时未及补上,目下回了长阳,尚仪局不敢耽搁,头一件事就是为她将宫人添齐。是以漪容苑又添了两个宫女两个宦官,除却一个叫涟漪的年纪小些,余下三人一看便干练得很。
见了礼,席兰薇命他们退下,免不了叮嘱清和秋白近来仔细盯着些,毕竟宫中势力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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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择定了吉日,吴妃的册礼照旧行了。席兰薇乐得看她顺利晋位,若不然,吴妃更要看她不顺眼了。
于是宫中又为吴妃好生庆贺了一阵,席兰薇却是没什么心思凑这个热闹去。再说,还要每日往宣室殿走一趟呢。
“御医说又给你调了方子。”霍祁一边品着她送来的汤一边道,睇一睇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还是……不肯说话么?”
席兰薇颔首苦笑。她自然知道霍祁如此心急是为她好,可这事……比让她试着相信霍祁还要难些。夜半无人时,她偶尔鼓足勇气出上一声,便又一次被那可怕的声音吓住,哪敢说给他听。
“你嫌声音难听,但总是不说也……”霍祁的声音骤停,沉吟片刻,才避着她的目光又道,“朕问过御医,你若久不开口,时日长了,当真会‘忘’了如何说话的。”
席兰薇登时震住,纵使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也知道自己现在必定面色惨白。
“朕也不想逼你……”霍祁又道。目光划上她的面容,接下来的劝语转为一喟,摇了摇头,转而评价那汤去了,“很鲜。”
看得出席兰薇离殿时很有些失魂落魄,她不肯开口的原因,莫说霍祁明白,就连袁叙也明白。望了望席兰薇远去的方向,确定她听不到了,袁叙在皇帝身边轻语道:“陛下,婉华娘子是怕陛下听了就……生厌了。”
“朕知道。”皇帝眉头紧皱,明显心烦意乱,“还没法劝,劝了她也照旧不安心。”
“这也怪不得婉华娘子。”袁叙又道,顿了一顿,缓言说,“臣觉得,陛下不如寻个能让她说话的物件。”
“‘物件’?”皇帝略显疑惑,不解其意。
“是。”袁叙一揖,沉缓地道出自己的想法,“陛下您想,她若只是怕陛下生厌,平日里大可以跟旁人说说话,目下眼见没有——连跟秋白清和都不说话,婉华娘子便不只是怕陛下生厌,在旁人面前也是舍不下脸来。”
这倒不难理解,一来她已太久不开口,二来声音又确实不好听,一时不适应、张不开口怕丢人都很正常。
但袁叙说的“物件”是……
袁叙笑了笑,启发道:“陛下记不记得,世宗皇帝驾崩时,恭贤皇后大恸,见人便发脾气,南瑾大长公主送了什么去……”
霍祁倏尔恍悟:“姑母给皇祖母送了只猫去。”
“是。”袁叙深深一揖,“此事臣想了几日了。说畜生不懂话,它又有灵性,能听懂些许;说它懂话,它又不像人心思太多、不会乱传,陛下若嘱咐婉华娘子同它说说话……大抵比迫着娘子开口和陛下说话容易些。”
霍祁自然想到了兰薇的那两只梅花鹿,尤其那小鹿,机灵得很,兰薇尤其喜欢。
袁叙却又说:“那鹿不行。鹿进不得屋,若让婉华娘子在院子里跟它说话,宫人来往难免的……娘子还是开不了口。”
还得给她寻个能进屋的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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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恬再来见席兰薇时,席兰薇正坐在房中失神。目光空洞面色发白,仿佛受了什么极重的打击。
“……兰薇?”芈恬拍了一拍她的肩头,兰薇怔怔地回过头来,动了动口:“你来了。”
“怎么了……”芈恬被她这般神色吓住,敛身在她身边坐下,“表哥欺负你了?”
兰薇摇头,拿起笔来,手上写得无力:“我如果永远说不了话……”
“怎么会?”芈恬否认得很快,继而带着宽慰笑起来,“我听表哥说过,你现在能出声了。”
兰薇又是摇头。
她现在的恐惧,芈恬不懂,霍祁也不知道。御医说,若总不说话便会“忘”了如何说话,那么……若从上一世算起来,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说过话了。
她的记忆是连贯着的,如何能不担心,若要忘……兴许已经忘了。
偏她现在还能出声了。
如果她能出声、出那种极其沙哑的声音,而又说不得完整的话,岂不是……
还不如一直安静下去呢。
心绪翻涌着,感觉好像存在许久的期许被击碎了,从霍祁下旨为她医嗓子开始,她就满心盼着自己这一世能开口说话,她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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