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个老人力气不逮,被湿软的泥沙里突兀的一块青石棱角绊住了脚,扔了石头往后倒了下来,白慕熙将伞扔了,手从身后托住了老人的腰,稳健的一双臂膀,老人愣了下,站起来时见是殿下,急着要跪,白慕熙止住了他的手,“老人家,去休息罢。”
老人愣愣地看着,扔了伞的白慕熙,低调华贵的紫裳很快被雨水打湿。
他修长而孱瘦的孤影,宛如上天以水墨拓的一笔,就这一笔,已如银钩铮铮,佩玉锵锵。
老人抹了一脸的雨水,抹得越多,那抹的水便成了泪水,他浑浊的老眼沁出了热泪,“多谢殿下,体恤荆州百姓!”
“孤做得不够。”他摇头否认,让身后的一名护卫将老人搀了到外头休憩。
被白慕熙扔入泥水里的油纸伞是再也不能用了,他缓慢地一声叹息,引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让我一顿好找。”
白慕熙和莫玉麒一道回头,只见笑吟吟的柳行素,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拎着衣摆小心翼翼地走在湿泥里,清秀的面容飞了几多促狭,他蹙眉道:“你来这里做甚么?”
“想看看殿下。”她倒是老实不说谎了。
白慕熙衣袖一拂便转过了身,神色有些不自在。
柳行素让小春把多的雨伞送给他和莫玉麒,但他不接,小春只好咬着唇递到一等护卫的面前,莫玉麒昭质朗朗的脸浮出一朵灿烂的笑容,将伞接到手里,“谢了!小兄弟!”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得好像春日里映在潭水里熏熏的暖阳。小春脸颊灼烫,不敢看他了,低头走了回来。
白慕熙踩着一地的泥水走到了军民来往之中,搬着大袋泥沙的军士,还有城里自告奋勇出来填坝的百姓,如方才跌倒的老者的一样的老人,还有很多,隔着重重叠叠的一袋袋沙,远处高阔渺远的江面起了茫茫的白雾。
雾色里,隐约起伏的江水如同蜿蜒的巨兽,吐纳之间便是一场蓄势待发。
而雨水还在绵密而隆重地下着。
纷纷往来的军民没有一个人理会这位高贵的太子殿下,他们都在出自己的一份力。
柳行素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疾步走入人群,替两名少年稳住了沙袋,少年愣愣地,白慕熙不觉沉了声音:“起。”
三个人抬起来便稳当多了。
莫玉麒好容易收了伞,无可奈何地又还给了柳行素,“柳大人还是自己拿着吧,殿下这样,我怕是站不住了。”
他们殿下看似冷漠,不近人情,其实比谁都心软。
因为一直这样,莫玉麒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已然习惯了,但柳行素没有,她低下视线,手里一把丁香色的油纸伞坠着细密的一层水珠,轻轻抖开,便是又一场细雨。
“大人,我们要不要也跟过去?”小春看太子殿下和莫玉麒都去帮忙了,也想搭把手,在一旁干看着,她有点过意不去。
柳行素有些失神,半晌后,她将伞放下来,“嗯。”
白慕熙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站在沙堤边接沙袋,荆州雨势缠绵,本身就处于沃野之地,到了雨水丰沛的季节,难以预知它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此时来修筑堤坝是不那么现实的,只能暂时先稳住江堤,使水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魁梧大汉和他合力搬上了两袋沙,惊奇于他身份贵重,竟然也纡尊降贵来做这些事,但毕竟自己是个平头百姓,不敢待在太子身边,搬了几袋便到别处去了。
纱带里的沙子灌了水,格外重,白慕熙一个人搬动吃力,摇摇欲坠之时另一双手替他托了起来,他微微扬起目光,只见满脸泥污的柳行素,那双狡黠灵秀的眼睛,乌润如玉,正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他。
一种异样的错觉犹如雷电,从灵台生猛地劈了进来,沿着四肢百骸冲刷而下。白慕熙稳稳地踩在泥水里,身遭是凄风冷雨,心口却是火烫。
柳行素有武功底子,但毕竟是个女人,力气比一般男人要小些,但孱弱的太子殿下,比她好不了多少,半斤八两,未免“两个大男人”扛不住一个沙袋引人笑话,柳行素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将沙袋推了上去。
他敛着薄唇没说话,别人递来东西,他就往上搬,柳行素便帮着他搬,起初一头一尾的步调不协调,后来便渐渐趋向一致,默契也随之而生。
“殿下,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她笑了起来。
却不是嘲笑他,只是现在的白慕熙,已经毫无“尊贵冷傲”可言,俊脸上沾带了泥浆,手里满是泥水,连那身银紫的长袍,素白的罩衫也被污泥染得黑白冷艳,条理斑斑,犹如素宣上描了一大幅黑漆漆的画。
白慕熙哼了声,冷冷地转过了身,从地上的湿泥里掏了大块黑泥起身,将散发着沼泽气味的黑泥填塞到沙袋之前的罅隙,从上到下,他熟练地蹲了下来,素白的外衫被黑得更彻底了。
柳行素学他掏了一大把黑泥,蹲到他旁侧,将泥塞到缝里。
侧头看他,那白净细长的手惨不忍睹,但他抹着湿泥的动作却无一不是潇洒漂亮,利落干净的,好像这事他干过无数次一样。
柳行素微微诧异,但没有问。
堂堂太子殿下若是被传出去是糊墙的一把好手,想必也会遭人诟病?
“小春,你的力气也不大么。”莫玉麒从身后走过来,替小春稳稳地抗住了一只布袋在肩头,戏谑地笑她,“这么小的力气,怎么替你家大人赶马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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