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一朝身退仍家臣,不谈主君半分恶。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对,这是您的道理,”陆凉风寸步不让,“但是,涉及是非黑白,就不能用这样的道理了。如若执着在这十四个字的道理上,那么就会变成昏庸、顽固乃至腐朽不化。”
陈叔大笑:“陆凉风,你现在的口才真是不错。”想当年,这家伙是宁可跟人动手也绝不肯跟人废话的。
顶撞老人,不是她的作风。陆凉风心里琢磨着这些年跟着那些个当官的文人混,嘴皮子上酸溜溜的功夫她还真是一时改不掉了,堕落啊,真堕落。这么一想,陆凉风顿时觉得良心上很是有些过意不去,别过了脸,悄悄呼出一口气。
陈叔忽然出声,温言对她道:“你想去做,就去做吧。”
陆凉风转身,十分震惊。
“你父亲他,是该有一个人去重新教会他一些道理了。”陈叔负手,讲着一些话如同讲着一个久远的回忆,“已经很少有人再会知道了,曾经你父亲,陆正风他,也是怎样一个疾恶如仇、心怀天下的年轻人。”
在每一个人心暴动之前,大概都会有一段曾经年少的记忆。疾恶如仇、心怀天下,看到弱者被悔会拔刀相助,见到强者横行会挡于蹄前,没有身份地位,只有一腔勇气。然而,就像每个年轻人都会老那样,有一种故事也会老。
善恶本就是一念间的事,经历了一些事,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陡然明白这天下,王者王,将者将,寇者寇,弱者弱,有人金缕玉衣夜生欢,亦有人瓦片遮檐连夜雨,不禁怒吼一句凭什么,凭什么芸芸众生,尔等为王我为寇?!于是一念之差,佛成魔,侠成奸,心老去,少年人不再。
“你父亲是少见的那一种极其聪明的人,”陈叔声音很低,幽幽地说,“懂进退,知分寸,有手腕,亦有能力。所以他走得很快,升得更快,扶摇直上,至今没有一个年轻人可以达到你父亲那样的速度。但是,那时我就隐隐发觉了,一个人走得慢,是一种问题;走得太快,问题却更大。贪心不足,欲念太盛;执念多的人,智慧就少了,兼怀天下的器量,也就更少了。”
陆凉风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语。
她发现当她听着父亲的故事时,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这些年来陆凉风经历的崩溃不少,但真正能入她心里的崩溃,却很少。唐信算一个,然而唐信给她的崩溃是慢性的,一时不察,长久地侵入,发作的机会也很少,虽然发作起来也是作痛不已的。而父亲,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令陆凉风打落牙齿和血吞,尝到了崩溃滋味的人。
他曾在她十七岁一事无成,浑浑噩噩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对她讲,我带你回家;他也曾在她身无一技,无可傍身之际,带给她陈叔这样的老师,教她世上道理,令她能文善舞;他更是曾在她过去一身不洁、前程昏暗的当口,洗白她所有的不净,令她脱胎换骨,堂堂正正地成为一个人,甚至是她从前从未奢想过的,做一个好人。
每一个女儿心中的父亲,都是神。陆凉风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她要和她心里的神去搏,去斗,去抗衡。
“记不记得我教过你什么,”陈叔扶住她的肩膀,对她教导:“古罗马有一句话,像一个死者那样去看待事物。太重情,或者太重义,都会失去方向,被小情小义遮住了眼,从而看不见更大的情以及更大的义。”
“我明白,”陆凉风点点头,额上已经全然是冷汗,“我懂怎么做。”
陈叔看着她,哪怕是字字扎心,也不得不告诫她:“你父亲是一个多疑的人,不见得会轻易相信你,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势必会命你对唐信下手以试探你的忠心,也许会很血腥,又或许会很残酷,你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是,”陆凉风点头,“我明白的,我没有时间去后悔,也没有立场去后悔。”
陈叔放开她,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过了很久,才幽幽地问了一句:“你做这些,是不是为了唐信?”
陆凉风沉默。
要做到不负一个人,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尤其一个女孩子,要对一个男人做到不辜负,更是难上加难。这当中需要的,不仅是很多的毅力,很多的信念,很多的勇气,还要有相随千里不觉远的执着,以及一夜梦醒不觉遥的真心。
而这里面最初的初心,当然是,她要对他有点感情,很有一点感情。
老人叹了口气:“你要得到你父亲的信任,就必然会做出令唐信误解的事……凉风,你会很痛苦。”
这对陆凉风而言是一个不能深谈也不敢深谈的话题,她起身,欲告辞:“陈叔,我回去了,以后我自己会当心。”
“陆凉风,”陈叔看着她立挺的背影,有些疼惜,也有些不忍,禁不住长叹一声,“你最大的弱点,就是血太热了。”
唐信这一阵子忙得焦头烂额。
接唐涉深的手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聪明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宁可自立门户,也不可接手他人城池。唐涉深的城池早已刻下了他独有的风格印记,深入每一个人的骨髓,唐信从风亭一跃而上,空降总部,接手代理执行人这个位子,烫手山芋,众矢之的,多少人虎视眈眈,多少人袖里藏刀,唐信比谁都明白。
作为唐信亲友团之一的韩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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