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颜卓琳的师父,可他一直筹谋的却是要从她手上夺得龙纹令,这一点我与颜卓琳皆未想得明白,龙纹令明明在我手里,她对它一无所知,可左赤峰却不知从哪得了消息,无论我们怎么否认,都始终不信她不知它的下落。
起初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师傅的角色,每年都会将颜卓琳接到赤霄门中,或者会专程去京都颜府住上一段时间,据颜卓琳所说,她爹颜石清与左赤峰甚不对付,一向装作和颜悦色的他,竟从未给过左赤峰好脸色,而左赤峰也似半点都不在意,对颜卓琳始终如初。
变故发生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她知道了左赤峰对她有所企图,亦知道熙儿一直都是左赤峰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加之对景恒的底细也刚好摸了个通透,一时情急之下就逃出了京城。颜石清派人来寻她,在荀安城中碰了头,她与他打了一场,在逃跑途中无端与我换了魂。之后的事情我便都知道了,左赤峰仍是装着一派恩师的模样,只是据颜卓琳所说,他以前即便是装,也从未装得对她那么亲近过。
也就是说,颜卓琳十五岁以后,他对她的好更上了一个台阶,尽管后来知道,他那都是为了龙纹令。为了龙纹令,他甘愿扮演一个完全不是自己性格的人,亦为了龙纹令,在苍柘介入,各名门大派皆追逐我时,他不惜拉下身段与祁鼎合作。后来也是因苍柘,祁鼎单方面中断了与他的合作关系,他气上心头,却也还将重心放在我身上,后来在西沙城外,他试图杀掉苍柘带走我,可君华的介入不但让他的设想落了空,还一并将他送进了牢狱。
君华是朝中的三皇子,而祁鼎是三大门派之一的赤霄门中名闻天下的长老,无论是前朝还是当今,世间都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便是,若没有直接冲突,朝廷与江湖皆保持一种不近不远相辅相成的关系。也就是说,君华的这一行径,已然违反了规矩了。
好在他是皇家,后台硬得那不是一点点,在抓到左赤峰后,他派人封锁了消息,且伪造了左赤峰已前往赤霄门的痕迹,其后又让那行径不知所踪,以至左赤峰被关押那么久,赤霄门中人都未怀疑过武功高强的他其实早已沦为阶下囚。
然关押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赤霄门能成为名动江湖的三大门派之一,也绝不是轻易可以糊弄的,遂在祁延门中事了,苍柘名正言顺地坐上门主之位之后,他便命人将其偷偷地放了。在关押他的那段时间里,君华也派人对他进行过审讯,无非是想弄清楚他为何笃定龙纹令的去处,以及他又为何那般想要龙纹令。然左赤峰嘴闭得格外紧,纵是让他受了皮肉之苦,他也未曾交代半句。
君华与我说这些时微带着歉意,我却未觉有多难受,毕竟他于我也不过匆匆过客,而我当初因他而形成的难过,顶多也只是因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信错了人。
君华见我没什么反应,倒是有些不解道:“你倒看得开,自己的师父如此居心叵测,你却连半点怨怼都没有,难得啊难得!”
我嘿嘿一笑:“那是我心眼儿好!”虽然我想说的是,他根本不是我师父,我对他,本就没有任何情感,在我眼里,他和祁鼎,和颜石清,和景世关,本就没有半点区别。
想到这些,我轻叹口气。彼时我与苍柘正走到祁延门门口,苍柘微微侧身,浅声问道:“怎么了?”
我颇有些感慨回:“倒也没什么,就是想到这段时日里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像梦一般。”
苍柘挑起唇角,却是立住身形,黯然地往里面望了许久。正是黄昏,绯红的霞影映在他绯红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照得红润又喜庆。
这与他一道用了晚膳,是他亲自做的,用他的话说,以前他都是自己做饭给自己吃,这忽然之间有了许多人伺候,他很是有些不习惯。因时间紧,饭食并不丰盛,我却吃得相当满足。待酒足饭饱,我起身告辞离开,他却也随我起身道:“我送你吧!”
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我应了。
两人一并走在蜿蜒的石子路上,已逼近年关了,虽未下雪,天却比前些日子还要冷了几分,我缩着身子抱着双臂,双手来回摩挲着,试图让自己的身子暖起来。苍柘自然地伸出手,他宽大的衣袖覆在我身上,身上顿时暖了许多。
我仰起头看他,他的轮廓依然分明,映在眼里赫然一副绝美的画。
他微微别过脸来:“走吧!”
面上一热,我立时回过头来,视线便一直胶着在脚尖再不愿离开。
我们就这样走了许久,期间我不好意思开口,苍柘却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两人之间便只剩了萧索而过的风声。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容易胡思乱想,祁羽连与君华截我时,并没有其他的目的,苍柘一到,他们甚至连话都未说就极自觉地将我放了。且听祁羽连那意思,他的所作所为,某种程度上也是为苍柘着想着的。
为苍柘着想,又与我有关,除了试探他对我的心思,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可若真如我所想,那么他们,到底试探出了怎样的结果呢?他若心里有我,又怎会到现在半句担忧暧昧的话都不说,可若没有,他又怎会明知我不会有生命危险,却仍然孤身前去救我?
正思量间,苍柘忽然顿下脚步,我收回思绪,才知时间已过去许多,刚刚灿烂的晚霞早已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层层铺叠开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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