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却只觉暗暗心惊。
因为那本已被朝廷军践平的土石,忽然扬起反常的尘埃。知道越来越多的将士察觉异样齐齐回首,直到有覆压而上如头顶翻涌云气的敌阵显现,直到一声激越的倾注力度热度的高喊响彻云霄——
骏马长枪的将军声音顺风而移:“顾敬思在此,何人敢犯?!”
☆、狱中
因怀孤鹊意,固有绕枝愁。不寄馨盈袖,偏思月满楼。裁诗长困涩,温酒早疑秋。征戍多乡梦,讵能拟旧游。
怔忡地看着案上笺纸上纵横墨迹,她索然收了笔,任纸上陈写着一腔惆怅幽怀细密相思,无可避匿,昭然若揭。
宋梨画独坐无言。祁云归一走,她就一直这样怅然若失着。牵思萦怀的,不过是一时想着他或许已歼灭贼人锦衣待归,一时又怕他从未临敌会不会折戟受伤……怎么都排解不了便握了笔杆想写诗,却一落笔又是满纸的萧索。
“你在写诗?”耳畔清冽一声唤,她恍惚间才发现天香不知何时踱至屋内,正自玩味地看向那诗笺。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天香也不以为意,犹自笑吟吟地叹息,“偏思月满楼……梨画好深情啊。”
“你别乱说。”宋梨画面色微微不悦,地试图轻描淡写过去,撞见天香一脸春风春水般的笑容,不禁生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按照常理她应该又去玉竹那里没事找事了,那么如此看来……
“这次适逢他没什么要紧事做,我就刻意多留了会儿,结果……结果你猜怎么样?”春风搅动春水,她整个人都异样的活色生香起来,颇难掩抑兴奋地仰头眯眼,“他啊,他就真的我待多久就和我谈了多久,最后我实在不好意思了要走,他……他主动留我再坐片刻……”
“……”宋梨画忽然觉得这才叫昭然若揭。
“那千歆又来闹了吗?”她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插了个空转开话题。
——千歆,即曾经和天香献舞祈福的少年之一。慕天香一年有余,无法接受他的神女被“抢”这一事实,遂自从祁云归和陈韶走后日日在府上吵嚷打人砸东西。开始还有人念其乃天香故交礼数周全,如今已到了青瑶都拒绝理他的程度。
天香一脸“你说呢”的无奈,却到底止住了滔滔不绝。但见宋梨画重新意兴阑珊地望向窗外,了无言语。
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忆?
古人,诚不我欺也……
视野裹上浓重的黑色,那黑暗仿佛有生命般流动,覆上粗粝石面就化作潮湿,沾上生锈的铁锁便化作极寒。不见天日的森然间,格外敏锐的听力便捕捉到间或的敲击声,是破冰般的清脆。
——押下去和那个人关在一起。
压下心间缓慢衍生的恐惧,祁云归伸手轻轻握住锈迹斑驳的铁栏,试探开口:“那边……是什么人?”
敲击声戛然而止,却并未有回答。隔了良久终于有苍凉且悲漠的声音幽然荡开:“那你又是谁?”
祁云归倚在门边睁大了双眼,借着极微弱的一痕光线,终于看见一个黯淡的影子,似乎很宽大又仿佛很空虚,如长久堆积不见天日的泥土,在历风间剥落飘离。
“我是许家的幕僚,受命前来委托不意触忌,是以拘绁于此……”他平声以应,却当即被那人截住:“说实话。”
祁云归顿住,但听那人长叹一声径自道:“也罢。大凡世人之言语多有三分为虚,不过逢此凄惶末世连三分实都不剩了。那我且说与你吧——这许多年,除了他们连个人影都不曾见,寂寞得紧。”
——硝烟既止,河清已俟,君子慎言,何敢污我圣朝。他忽然忆起在京中时,凡于朝中有微词者,都要被那些礼官如是训诫。不知如今风日,他们还说得出口否?
“你想来是正气浩然之辈,不惜赴汤蹈火以救苍生的。我约略能猜出几分,却无以相助,盖因此处风声尚不得闻,何况人语。”
祁云归渐露异色。此人近于暮齿,却言辞直露爽利如少年,可想其昔年恣意豪情。
“他叫容清行!”忽然一声吼叫如惊雷,祁云归心神震荡之下低声疾呼:“你说什么?!”
“那人姓容叫清行。从南疆来,你千万记下……苏晋不过一个随军谋士,实职只掌苌楚门。而他,是整个逆党的真正统领!”
祁云归紧紧注视着那个身影,只觉得有什么湮没已久的真相正逼近颤抖的指尖再直入心房。明知对方看不见,他还是俯首恭敬长揖:“谨代千里江南黎民之意求足下知无不言。”
那人却一句话熄灭他的所有期许:“休说我逾两年不知时政,若真能提供消息以利王师,还能在此毫无障碍地于你交谈?苏晋他又不是傻子。”
“已逾两年……什么意思?”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
那人凉声一笑:“就是字面的意思,我被他们关了两年——别紧张,其实没那么可怕。他们会很细心地供你饮食陪你交谈甚至带你出去看风景,只是会让你此生再也不会得知外面事态分毫。”
“不不……不会如此的。我方军士正与之激战,或许攻破苌楚门只在朝夕,还请足下勿作丧气之言……”
他却忽然停下了,不是出于恐惧亦并非源于局促,而是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听了心惊的这些“丧气之言”,是这个人两年来每天都在真正经历的事情。
没有希望没有光明,只有仁人志士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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