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像你明知是奸人设计还是一定怀疑所有诚心跟随你的军士,就像你焦心国事却连身边最显然的危险都不自知——陈将军,这就是我最敬仰你却也是最不敢苟同于你的地方,你永远都只知道凭着自己的意气,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这般极重的几个字如此轻易地掷出碎于夜云间,陈韶当即冷笑:“眼下最大的危险只能是敌军!我辈行伍之人自然不及大人心细,一味盯着身侧不图大事自会无中生有出无限猜疑!”
祁云归犹无愠色地凉声问:“你知道纪嫣若是什么人?”
陈韶明显一怔,完全没理解这跳跃性的问话,蹙眉道:“不过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我留她住几日有什么问题?大人连这个都不肯放过吗”
“那将军可知道就是这个小姑娘有多擅长挑拨离间?将军又是否知道,这个名为樵夫之女的小姑娘实则极通诗书通晓古今?”祁云归亦胸怀郁气,语调转入冷峻,“将军竟不曾以常理想想,一个与贼人有杀父之仇的孤女如何能没有一丝愁怨,只顾日日于我方搬弄是非?”
“那大人以为她是奸细?”陈韶闻尔哂之,“大人想来是自视过高了吧,那逆人横行经年,必是城府极深之辈,若真派个奸细,焉能张扬至此让大人一眼识破?”
“所以这正是我忧心之处!将军能不能冷静下来我们仔细思量一下——还有将军最忧心的官军欺民之事,那分明是外人蓄意而为,现下细致联想一下前因后果对谁都有好处……”
“又要议事对不对?朝堂上那些文臣夜夜议到天明还能把叛军议出北方不成?!”陈韶悲愤之间转身,衣角猎猎,星影摇摇,所有有志不获骋的苦涩没入遥远的悲风,“武人不堪清议,久留无用,不如早辞!”
祁云归压抑了多日的苦涩亦在他愤然离去的脚步声中积至顶点,沉沉开口:“你回来。”见他停也未停,那佯装的平静终于转为撕裂夜色的吼声:“陈韶你给我回来!”
陈韶顿了脚步并未回头,但听得短暂的沉寂后浸透伤感的字句,令填满愤懑的胸腔重新震颤:“将军还记不记得去年我们再长安初次相见的时候?”
“那时候我与将军倾盖如故,各自都抱了一洗□□共扶盛世的雄心,以为明察暗访文武相兼必能早日成功,然后簪缨回朝衣锦还乡——而现在,将军你还信吗?”
“若论军备韬略,我没有一天不信!但是如今,大人你看看如今!”陈韶闻言痛而摇头,“北方征战,你我名为讨逆却只得苏州偏安,欲整军以备,竟日日为内奸之事烦扰。处处困顿受阻,竟无一寸可施展之地,岂大丈夫所为!”
“所以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我也想随将军横刀策马驰骋江山,但是当此偏离了我们所有人预知的时候,这根本就不可能。我更想问一句——”祁云归至此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完,“将军口口声声要报国,如今这些小事都嫌束缚手脚,只知一味逃避,又哪来报国的资本?!”
不待陈韶回应,他便一径说下去,于是经久悲鸣的烈风重又化出朗朗的清明,苦涩的腐土上又长出丰美的春草,极寒的坚冰又焕出溪水的流光:“诗书之训,终不及行伍之习,我本是想同将军将和的。我一介五品知州,若无将军之助岂成大事。外敌已自难御,你我再生嫌隙,必取覆亡。从今往后,我再不提同情乱民之事,只想与将军尽释前嫌,共清□□安黎民,将军可愿意吗?”
陈韶缓缓回头,容色沉郁之间渗了希望的光亮:“大人此言当真?”
祁云归毫无闪避地对上他的目光,收了所有郁结犹疑,怀了最彻底的坦荡释然郑重点头:“当真。”
内奸也好,外敌也罢,当此骤雨疾风,唯有同行,方存生机。
至此他重新回到桌边收了酒器,真正轻松地笑道:“将军既无心饮酒,只当我会错了心意。只是来日迎得盛世之时,将军可要与我痛快地醉一场。”
陈韶便也笑了:“若有那日,必不敢辞。”
☆、预兆
朝会已散,斜阳西沉,祁桢别过了同僚后,独自于省内当值。天光渐暗,他掌了灯,心头无由掠过一层不安,如密密爬过的细小虫蚁,裹挟了某种不详的念头。跃动的烛火映入眼底,愈增了这种难以言表的焦躁。他借着灯光强行翻阅了几篇章表,终是抵不过旋即袭上的倦怠和心悸,刚欲伏案小憩片刻,便被前来通报之人打断。
而当听到“贵妃想见大人”几个字后,原本不可言喻的不安终于沉淀为实实在在的忧惧。他无可避畏地起身,努力平息着越发不规则的心跳,随那人前去。
日光只在最西方剩了一道隐约的红线,其余的地方暮色如雾气弥漫开来,将前行的路线湮没不清。待他惊而回神时才发现,这次竟不是前两次那偏僻的别房,而是玉曦堂堂正正的寝宫。
于是他再不肯挪移一步,侍立于宫室之外的小小宫娥却先行看见了他,礼数周全而不容违逆地邀他进去,他摇头回绝:“外臣私入后妃寝宫是重罪,烦你回去告诉贵妃,若她真有要事,还请出来与臣相见。”
侍女闻言抿嘴一笑:“我们娘娘身体不适,不能出来。”
“身体不适当找太医,要臣何用。”他说完便欲抽身,“若贵妃人手不够,臣去替她请。”
那极短暂的一瞬间,他就那样躯体先于意志地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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