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于程氏祭日前一日到家。
四合院里忙的是鸡飞狗跳。江氏吩咐宋禄家的:“羊杀好没?哎,这天又下雪了,你赶紧差人把棚子搭起来。”
宋禄家的一声惊呼:“老爷回来了!”
江氏闻声看过去,一身青袍的精瘦男人负手大步走着,背微微弓着,脸皮上是奇异的发白,两眉垂塌,须上有风霜,眼角都是褶皱,却也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正是宋老爷。江氏已经合不拢嘴了。
宋禄家的狠狠剐了一眼宋老爷一左一右的摇曳生姿,便皱眉下去,暗忖:亏江氏还笑的出来!
江氏体贴的用帕子擦了宋老爷发上的雪花,“这两个丫头好生不懂事,梳的这样紧,不知道老爷头皮软么?”又贤惠道,“明个我亲自来给老爷梳头,教丫头们好好学学。”
江氏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两个丫头,都是十三四的模样,穿着缎子依然瑟缩的样子,太小家子气了。又见两人搁在前面的手根根肿的跟萝卜似的。江氏心里有了谱。
宋老爷道:“我还真想你这双巧手了。这天寒地冻的卖女的也就多了,我不过是顺路积点德。”
“老爷仁善。”
“祭品都准备好了?”程氏每年的祭日都得大办,时刻提醒江氏为人继妻的身份。
江氏的眼底没有一丝阴霾:“老爷也知道今年春发了一场猪瘟……”
宋老爷低垂的眸子一开,精光一闪而过:“哪有祭品缺双猪的道理!”
江氏袖子下的双手一紧,浅笑道:“老爷这话说的,就是方圆百里买不着猪,百里外总该有罢,百里外没有,就到千里外找……姐姐的祭日,哪一次我不是尽心尽力?”
宋老爷脸色稍霁:“你主持中馈,我放心。”这便是嘉奖了。
江氏掩住心底的恨意。要不是到了程氏的祭日,老爷估摸着连家都懒得回了。
程氏就是江氏心里的一根刺,好在有筠娘子做江氏的鱼肉,江氏要把心头的伤一刀一刀的还到筠娘子身上!
反正筠娘子也毁了!
宋老爷有些疲色,然有些话不得不说:“平哥儿也六岁了,我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学做瓷了。”
做瓷的手艺可是立家之本,宋老爷的一手绝活也不准备外传。
江氏面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平哥儿正跟张举人读书呢,张举人还多次夸他天资聪颖呢,老爷就平哥儿一个,日后光宗耀祖还不指着平哥儿?平哥儿也是懂事的……”
宋老爷冷哼:“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读书人千千万万,能光耀几代?功名利禄罢了,但是瓷,可是传世的。那可是能留个千代万代的!”
江氏腹诽:咱们就一个普通烧瓷人家,这东西也就够了养家糊口,说到底哪有比当官做人上人强?
老爷你有本事烧个传世的瓷尊呀!
宋老爷冷眼相对:“行了,妇道人家就是眼皮浅!这两个丫头我还没赐名,你先带下去好好调/教。”下一句是重点,“都是良家女出生,买的时候就说还没破瓜是个能生养的,可比粗使丫头贵多了。”
江氏心下一个咯噔。
老爷这是打算抬姨娘生儿子?
宋老爷一向只收些灌过药的妾,所以子嗣很薄。江氏这些年过的惬意,家宅安宁一手遮天。
宋老爷这是威逼江氏。江氏要是不舍了平哥儿,他就再生个儿子继承家业。
江氏气闷,自个的老爷是烧瓷把脑子都烧坏了,偏偏她又说不得。
难道真要把平哥儿的锦绣前程都给断了?
或是忍着庶子庶女?
庶子要分家产,庶女出嫁要嫁妆。要不这年头怎么有这么多卖儿卖女的洗儿洗女的?
江氏又将筠娘子和天香的事娓娓道来,最后表态道:“老爷也莫恼,筠娘子这事我可是严令不给传出去的,就是张举人这边太不好办。当初我就是看中张举人的好名声才请了他来。这人清高不折,虽没高中进士,可是当今皇上后来不是破格提拔了不少举子么?其中便有张举人,可是张举人当着内官面说了,他无心为官只做个隐士。要不是张举人眼下正落魄,凭咱们小户人家又怎么请得动?”
江氏看得起张举人的文人气节,却看不起他的穷酸。
这一根筋的文人气节,要用就用到恰到好处。
筠娘子的事,就没有善了的道理。
如果宋老爷想要护短,就等着被文人的口水给淹死吧!
而宋老爷置若罔闻,“行了,我也累了,这些个琐事,你看着办便成。”
宋老爷估摸着都忘了筠娘子是他的亲闺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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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祭日,子时。
庭院里搭了棚。灯烛俱灭。雪劲正足,天地因此亮了几分。
檀木高案上摆着程氏的灵牌,然后是双羊、双猪、双犬,并毛血粪秽,陈列于前。
宋老爷、江氏、筠娘子、平哥儿和程琦都是素衣到场。下人们都在棚子外。
神婆提着竹篮子,篮子里面是程氏的旧衣物。神婆从门口一路走过来,神神叨叨,给程氏招魂。
此时正是程氏鬼魂归家之时。江氏顿觉魂飞魄散,一手抓住了宋老爷的胳膊,“老爷作甚么请神婆来了?”
宋老爷一个利剑扫过去:“我把原配招回家,有何不可?”
宋老爷可不知道近日筠娘子整日神神叨叨已把下人们给整的心惊肉跳的!
棚子外,白袖紧紧挽着一个丫鬟,“你说死人真能回来吗?”
丫鬟咬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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