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笙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搞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堂堂的梅大将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乱臣贼子,她要为那七十二条人命寻个说法。
可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她能做什么呢?
她企图卖身进那些新帝登基后腾云高飞的高官府里为奴,可总会因各种理由没有被录取。
她游走在高官们有可能出现在民间的酒楼茶肆花楼附近,差点被老鸨抓去充作青楼丫头,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几乎每晚都会梦到那夜地狱般景象的梅若笙,终于病倒在一个飘飞了整夜大雪的冬季夜晚。
她匍匐在雪地里,单薄的衣衫里揣着舍不得吃的半块干饼,看着越发模糊的日头,缓缓闭上眼睛。
泪花从眼角滑落,她对不起奶娘,对不起代她去死的安儿,更对不起整个梅家。
然后梅若笙被千波宫的少左使捡了回去,认作徒弟,改名洛浮生,病一好就丢进了夜煞营。
在知道夜煞营是做什么的之后,她一心想学功夫,待学成后再洗心中恨。
可是无人教她,那些个训练起杀手来毫不留情的师父们,对上她跑的跑,躲的躲。
她以为是大家看不起她,可每个人又对她格外好,出去执行任务的杀手们回来时,总会捎些外面好吃的好玩的送到她面前。
渐渐地,洛浮生发现大家待她,就如同在梅府时众人待她一般,将她视作半个主子,对她无话不从,除了修习武功。
别人不教,不代表她不能学,发现每个人都在惯着自己后,洛浮生开始死缠烂打,这边偷一点那边学一下,不过半年时间还真偷学了点本事,翻个墙跳个树不在话下。
众人急得抓耳挠腮,洛浮生却得意洋洋,然后得意洋洋的少女被喊去见一个人。
那是洛浮生第一次见秦关月。
一身黑衣的戴着乌色面具的男子手擎着一把墨色竹伞负手立在柳荫之下,看起来像个神经病。
是的,神经病,这是秦关月给洛浮生的第一印象。
一个男人,大晴天的站在柳荫之下,还打着个伞,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秦关月朝她招招手,口里唤着:“笙儿。”
她挑眉,快步走过去,一脚踢在了男人膝盖上:“老子叫洛浮生!”
笙儿这个名字,早在梅府覆灭那晚就跟着一起消失了。
秦关月丢掉伞,捂着膝盖倒抽冷气,看起来好像很疼。
洛浮生觉得自己没用多少力气,可男人却蹲着一直不起来,有些心虚的弯腰问:“很疼吗?”
“我刚受了伤。”男人无奈地说,他移开捂住膝盖的手,乌色的裤子上沾染上几分血色。
“对不起,对不起!”洛浮生这才有点急,忙将男人扶起来,却看见覆在男人脸上的面具下缓缓淌出一行黑血,吓得洛浮生不清,“我是不是踢到你哪个穴位上了?!我对这个还不懂,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叫我笙儿,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找守不住让他来给你看看!”
男人拉住语无伦次的少女:“别慌,没事。”
他摘掉了面具,露出一张苍白至近乎无血色的脸庞,有些发乌的双眸紧紧闭着,那黑血正是从眼角流出。
“我的眼睛中了毒,不能见光,不然就会流出血来。”他朝着少女伸出手,“你有手帕吗?可以帮我擦擦吗?”
原来是眼睛不能见光,怪不得又戴面具又打伞的。
洛浮生摸摸怀里,自从来到这个叫做千波宫的地方,她就被当作半个男孩养着,哪里还会带什么帕子。
她歪头想想:“我有,你弯弯腰。”
闭着眼睛的男人俯身,洛浮生微微踮脚,用衣袖轻轻帮男人擦净脸上的血迹。
“你快点把面具戴上!”擦完后,洛浮生催促,又把地上的伞捡起来,撑开努力遮在男人头顶,拉着他的胳膊说,“我们去屋里说吧,外面太亮了。”
“好。”男人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笑意。
少女拉住男人的手在前面带路:“这里有台阶,抬脚。”
“你等等,我先把门打开。”
“你先坐下,我去帮你倒杯水。”
“要不要把窗户关上?”
“窗户关上了,屋里也挺亮的……”
洛浮生看着面具下又流出的新血迹犯了愁。
“你去把窗帘也拉上。”
男人一提醒,洛浮生才发现每扇窗户边有悬挂着厚着深色的帐子,哗啦啦都拉上后,屋里顿时昏暗下来。
男人摘掉了面具,从怀中摸出一块深色手帕擦去脸上的血迹。
洛浮生噘嘴:“你不是有手帕吗?”
男人的眼睛依旧闭着,他将手帕朝着洛浮生一递,仿佛在说你看看。
洛浮生接过,只见帕子因为沾染的血迹太多已经变得干硬,只是颜色比较深看不出来。
“我去给你洗洗。”总觉得男人这次眼睛会流血和自己踢到他受伤的膝盖,导致遮阳的伞掉落有关,洛浮生转身去打水。
“不必。”男人笑着拦住她,“我床头有新的,你去帮我拿来。”
“嗯。”
洛浮生走到床边,只见枕边放着一块叠的四四方方的白色纱帕,上面还绣着几朵雪梅。
她将帕子交给男人,好奇地问:“你很喜欢梅花?”
“嗯。”男人说,“我最喜欢的就是梅花。”
“为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反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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