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当然她也没指望对方会说,可要不问反倒奇怪。
“薛……十安,在下薛十安。”说着,薛十安重重咳嗽了几声,屋里血腥气顿时浓了几重。
“薛十安?”江牧云在黑漆麻乌里笑了声,“没听过。”
薛十安眯起眼来想看看这姑娘,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他闯进来时候只看清是个瘦小的年轻姑娘,恐怕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原想她应该是醒不了,即便醒了搞不好也要暴露他的行迹,薛十安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动作,却没想到这姑娘倒胆大,居然没喊没叫,还知道把窗给关上了。而且她不光胆大,似乎还会点拳脚功夫。
这误会就有点大了,江掌柜首先是个四体不勤的主儿,其次手里的匕首完全是个摆设,拿出来大约也是给自己壮胆用的。
不过薛十安不晓得,江牧云也不知道薛十安心里的猜测。
于是两人一下子进入了莫名的僵持。
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什么也看不见片刻之后,江牧云忽然觉得不对劲,这团黑影好像瞬间没气了,方才还拉风箱似的喘气声蓦地浅了下去。
她一个姑娘房里要突然多出个死人来,恐怕就要惊动官府了,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东昌府和顺德府同时死了这么人的时候,一旦再出个命案,难说她会不会被当成替罪羊把脑袋丢了。
江牧云磨磨牙,起身去把油灯点亮了。
油灯那点萤火之光不足以把屋里照的多么亮堂,但挪到桌边也足能让江牧云看清墙角这人了。
自称薛十安的这位,黑衣裹身,面上手上全是血迹,胸前的衣裳上大约也沁了血,看上去濡湿一片,只是衣裳黑得彻底,血染上去也只是加深一重罢了。
薛十安一双剑眉锋利,斜入鬓角,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显得双目细而狭长。他失了血色的嘴唇十分薄,衬在英挺的鼻梁下让他看去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漠然。
江牧云探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并不想节外生枝,权衡之下,觉得把薛十安踹出门的风险要远大于把他藏起来。
江牧云心一横,开始动手扒薛十安的衣裳。
关于此事,江牧云实际上并没多大障碍。江流从前说过,医者,便是该将千百种人都看作同一种人,不应怀有芥蒂。他们画骨一派,虽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但终究殊途同归,万不该有贫富贵贱,男女老少之分。
是以,江牧云扒薛十安的这套血衣扒的十分爽快,三下五除二就让他仅剩贴身那一件了。
她从玺合收拾的布包里翻出来两瓶伤药,洒在薛十安胸前和手臂的伤口上,然后粗粗包了几下,看伤口没再渗血,这才埋首把薛十安糟烂到不能要的那套衣裳给拾掇了,打成一个小包裹,藏在床下。
薛十安像个木偶似的被一阵折腾,在江牧云替他上药的时候已然醒了。他自幼未受谁的照拂,更遑论是一个小姑娘,登时苍白的脸上就恢复了血色,滚烫起来。鬼使神差地,薛十安没睁开眼,任由萍水相逢的姑娘粗手粗脚地替他包扎。等她忙活完了,他才缓缓掀起眼皮,看她有条不紊地收拾血衣,抹干净粘血的地板。
“你是什么人?”薛十安夹在墙角里,勉力抬起头来,打量江牧云。
“目前来说,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江牧云居高临下打量他,“你要是能动,就挪到床上来,等天亮了,我去请个大夫替你瞧瞧。”
薛十安却没动弹,“为什么救我?”
“不救你,万一你死了,我还得把你搬出去埋了。”江牧云抹干净手上的血迹,在圆凳上坐下来,“一个不小心被谁看见我埋尸,说不定我这颗脑袋就很冤枉地搬家了,划不来。”
薛十安追问:“你不怕追杀我的人找上你?”
“那我就把你交出去。”江牧云说着,一皱眉,“你这人话还真多,到底去不去床上睡?”
薛十安又暗自一红脸,无言以对,脚下软绵绵地从地上爬起来,挪到床铺上去了。
他挪的这几步像是耗完了所有的气力,还没待江牧云多问几句,便又昏睡过去。
江牧云打眼望望窗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清冷的街道上并未有何打杀的痕迹,薛十安口中追杀的人如凭空消失了般,在宏天客栈外连片影儿都未留下。
江牧云作为一个耳不聪目不明的普通人,并不晓得薛十安说的全是实话,只是要杀他的人在他遁入客栈后便隐匿行踪,伺机而动了。
江牧云没想到她初来东昌府便捡了一个累赘,她问过了跑堂伙计出门请大夫时不免对命运这个玩意儿起了怀疑,感觉她积攒了多年的安逸总算惹来天妒,攒一块收拾她来了。
她找着附近的医馆,刚要迈腿进去,却听见旁边支摊子卖馄饨的大婶跟食客念叨,“你没听说?那谢宅在顺德府的亲戚也叫人给杀了,他们少东家连夜就去上顺德去了……可不就是倒霉么,也不晓得是得罪谁了……自家死了下人不说,外边又死了表亲,别看家大业大,也怪可怜的。”
江牧云冷不丁听着这么一句,脑子里轰得一声,心说这婶子念叨的该不会是谢柏尧那厮吧?
第5章第五章
江牧云脑瓜里沉着浆糊一样的心事,随便拎出一个就黏答答得择不清楚。老大夫跟着她,想问一问病人的情况,但看这姑娘一副神游九天的样子,怕是问了她也说不上什么,老大夫叹口气,只好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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