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期,属于这个名字的一生,是那么的不美好。
“容儿。”
“嗯。”
“我困了。”顾子期扭头靠在元容怀里,他温柔的环住她的腰身,“这一次,别再叫我。”
莫约,是我明白得太迟,而你,再也不会想当年那样在原地等我。
元容睁着眼,看着天渐渐亮起来,手掌一下又一下的拍着他的肩膀,朝阳透过云层洒下点点金光,飞云流雾渐消,把繁华的城镇照得通亮。整座皇城尽收眼底,匍匐在脚下,顾子期靠在她的肩膀上,睡得安详。
判逐幽兰芳颓化,此生无分了相思。这次,顾子期没有醒来,而元容,也不曾开口唤他。
同月太子曜登基,年号安正,尊元容为皇太后。
柔福宫的梨花开的极好,满院的素白,正衬了宫中的大丧,元容已经许多年未曾踏入这块地方,门口的小太监正躺在石阶上翘着二郎腿偷懒,听见脚步声才看看到元容,吓得当场从台子上滚了下来,不停地磕头求饶。
殿门被推开,眼前的人看上去熟悉而陌生,姜月白的头发有些灰白,身上的衣服是今年送进宫的新料子,也是,无论她做得多过分,始终占着一个‘恩’字,除了无法踏出柔福宫半步,吃用皆是最好,顾子期从来不曾亏待过她。
“表哥走了。”姜月白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再说一件十分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你的消息他一直关注着。”元容说的没错,她病了、伤了,御医总会第一时间赶到。
“是啊。”姜月白起身,她步子迈的不大,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入口冰凉,表哥走了,她便再也没有了适口的热茶可饮,“我被关在这栋笼子里,几千个日日夜夜。”
“我想见你,也想了几千个日日夜夜。”顾子期把她们俩隔在两个世界,彼此憎恨,却又无可奈何。
“你杀了自己的孩子,却一股脑的怪在了我的头上。”姜月白丢下杯盏,杯子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看的她掩唇而笑,“不知表哥会不会在奈何桥上遇见它。”
“你很快就知道了。”元容立在殿门旁,身后的宫人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多年后再见,我依旧厌恶于你。”
“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呵呵呵。”元容笑声落下,就有数人闯进来撤走了桌上的茶壶,十数盆火炭被摆放在殿内,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她这辈子恨过太多的人,眼前的女子就是其中一个。因为她,她被当成一颗棋子丢入水深火热;因为她,她历经苦难却换回母亲惨死父亲冷血的真相;因为她,她的曜儿一出生便受尽了闲言碎语;因为她,她不得不用腹中骨肉换一场太平。
“你不该怪我,你怎么能怪我?这都是那些男人的错!”姜月白眼神在看到炭火的瞬间变了三变,她眨眨眼,表情柔美且无辜,这会儿正不可思议的望着元容,一步步走向她,还没靠近就被人中途拿剑锋挡下,姜月白眼神变得似水,“我是无辜的,我跟妹妹你一样都是他们的棋子,是受害者。”
棋子。无辜。
走到这一步,她怎么还有脸说出这四个字?
元容恨不得笑出眼泪,“不怪你,我为什么不怪你?我历经千难万险九八十一难,失去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才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凭什么允你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这不公平。”
炭火被点燃,热浪扑面而来,柔福宫的窗子被人从外面封死。
元容一身素衣立在门口,肩上的披风被风吹到鼓出好看的弧度,在姜月白骤变的神色中,任由勺儿搀扶着转身,“我相信报应”。
“这一切本就该属于我,是你,你抢了我的身份,我的尊荣!”姜月白声音刺耳,引得勺儿皱眉回首,身后的女子,面容恶毒而扭曲,“当太后的应该是我,皇位之上的也应该是我的儿子,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还给我!你还给我!”殿门阖上,与窗户一起被太监们死死的封上,屋里的人近乎疯狂的嘶吼,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拼命地拍打着门框,“姜元容,你抢了我的一切,我做人杀不了你,死后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不得好死!”
风吹过,柔福宫漫天的梨花洒下,元容张开手看着洁白飘落在掌心,身后的咒骂声越来越小。
“无论天有多脏,地有多乱,梨花总是这般的素白无暇,可惜,这抹白再美也会转瞬即逝。”掌心微翻,梨花落入泥泞中,元容抱着袖子踩了上去,“然后渗入这泥泞的大地,一起变得肮脏不堪。”
人生在世,有的人是这朵朵的白,有的人就是那翻动的掌。
“陛下。”陈福手里托着漆盘,上面放着宫中的老三样,匕首、白绫、毒酒,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今天撞上太后,平日里温柔慈祥的太后娘娘会下令封殿烧炭,姜月白的咒骂还在耳畔萦绕,他背后冷汗直流。
“回吧。”冷眼观生死,人生苦短命无常。顾曜冷着脸最后望了眼柔福宫,满园子的白,像是刻意为它主人而举行的葬礼。
踏在回昌乐殿的路上,顾曜忽然觉得落下了心中所有的石头,面前的路,宽广而又平坦。
安正十年,冬,大兴宫内温暖如春。
“皇祖母,四哥哥又抢我的桃花糕吃。”小丫头穿着厚厚的锦花缎夹袄,怀里死死抱着白瓷的小罐子在大兴宫内乱窜,身后还跟着个同龄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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