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的心一般,将他早就盘算于胸却偏要拿来考问她的决断,乖巧老实地答了出来:
“放嵬名霄归国,派兵助他夺位,并继续与他谈已故夏国先皇的求和之请,联姻,臣属,岁贡。”
夜长欢说完,突然感到一种明明明看见一个坑,还自觉往里边跳的蠢笨,遂有些讨厌自己的太聪明,太懂事,不觉偏开头,眯眼去看壁上珠光,那珠光有些刺眼,她又眨巴眨巴双眼,抬手背揉了揉,低头去看地上的茵席纹样,长睫垂下,掩住了眼中的水汽。
皇帝却是眼中一亮,颇有些探究神光,略略偏了身躯,依靠在凭几上,抬手捋了一把虬髯,问话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赞赏与鼓励:“你继续说说,派何处兵?遣那位将领?”
夜长欢被问住了。
她不是答不上来,而是突然看清了一些局外的局势,想通了一些节外的关节,明白了皇帝的召她来叙话的用意。然后,又惊……又喜。
派熙军入夏国境,最占地利与人和的,便是与夏国人周旋多年的西北军,熟门熟路,什么都摸得门儿清;而西北军由裴家经营多年,需得派裴家的嫡系将领挂帅,才能使得动其中的精锐。
可是,入敌境,拥新皇,若是将来嵬名霄坐稳了江山,与熙朝作了友谊之邦,这支曾经在他患难之时帮过一把的西北军与那个挂帅的将领,便是两国的盖世功臣了。
西北军已经军功累累,裴家已经功高震主,如何能够再去助长裴家的军功与声势?
这便是皇帝的问题,借何处兵?遣哪位将领?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顾忌。皇帝想用裴家与西北军,却不想把功劳算在他们头上!
这道难题,该是如何破解才好?
“选西北军骑兵精锐,为和亲公主嫁妆,随儿臣入夏国境,听儿臣号令差遣。”夜长欢正了腰背,微微低头躬身,字正腔圆地说来,算是回答了皇帝的问题,也算是主动请缨。主动请嫁嵬名霄,主动请去夏国,主动请求领兵,去杀伐。
从皇帝眼中映出的跳跃灯火中,夜长欢几乎可以笃定,这正是他想要她做的。
躲不开,逃不掉的,不如迎头而上,在绝处的背面,去寻找生机。
而此时此刻,她终于在这该死的绝路中,看到了一线转机。
西北骑兵做和亲嫁妆,既要尽其用,又要没其功。关键在这个去和亲的公主,有没有本事,充分利用这一次名义上的掌兵机会,将一支姓裴的军队,变成自己的军队,当然,还要有本事,防止这份名义上送出去的嫁妆,真正变成了夏国嵬名氏的。
所以,她想赌一把。
跟自己赌,看自己能不能挣下这份盖世的功劳。只要她在父皇面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么,她的价值,也许就不仅仅是一个只配送出去的和亲公主。
跟皇帝赌,赌皇帝心中的权衡取舍。如果她手握重兵,比起让她终生留在夏国,兴许让她在事成之后,带着这支重兵归国,更稳妥。
这样一来,夏国之行,便不再是绝路,而是出路。
夜长欢定了心意,便抿着唇,听候她父皇的定夺。
初夏的静夜,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鼻息,陈年的宫室,雕梁画栋间散着浓浓的木息,皇帝凝神看着她,依旧是赞许的神色,但也沉吟良久,没个准话。
多年以后,安阳公主想起这场豪赌,忆起这夜的御书房叙话,仍觉得唏嘘不已。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和亲的公主主动请求兵权,冒的是怎样的大不韪?连要领的兵是什么样,要合作的嵬名霄是什么样,要面对的对手是什么样,一切的一切,前路的未知、棘手与凶险,都没有丝毫的概念,单单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归来,就义无反顾地请求离开,这得是多么大无畏的勇气?
不过,幸好,兴许那一夜,她的父皇,也有些晕了头,许久的沉吟之后,居然还真的同意了将一支国之精锐,交给她去折腾。
又跟考功课一般,问她:“若西北精兵不听你调遣号令,你该如何?”
原来,沉吟良久,是疑虑她的根基。即便作了嫁妆,手握虎符,她一深宫弱女,又有何能耐,让一群久经沙场的军痞子顺服?
她是没有这个能耐,可是,有一个人有。这个人,从身份背景,到文武本事,都恰好合适。夜长欢心中一动,继而又将心中所想,给大胆地说了出来:
“裴煊可作送亲使,儿臣若有不决,可问询于他。且送亲使为文官,不直接掌兵,无惧。”
夜长欢说完,便胆儿肥地抬眼,直直地注视着皇帝,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色变化。眼见着皇帝陡然一怔,继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便知道,她的意思,皇帝彻底听明白了。
她想告诉皇帝的是,她可以以私交买人情。她凭借私情,能够使得动裴煊,而裴煊以裴家嫡子的身份,可助和亲公主号令西北军。而且,送亲使的文官身份,又与直接的兵权隔了些距离,不至于为患。
又是一折尽其用而没其功的好主意。
至此,她在皇帝跟前,便算是亲口承认了她与裴煊的私情了,同时,也算是把裴煊给彻底出卖和利用了。
皇帝对她的计谋与决断,很是满意。
夜长欢也惊讶于那些流水般从自己脑中汩汩冒出来的主意。根据形势与局面,三两推敲与判断,便马上成形,方向正确,果断有力,滴水不漏。
兴许,她天生就是一个权谋家。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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