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用手在膝上打着拍子,边唱道:“薤上露,何易唏!露唏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蕌头已经被穿在一根细长的枝条上,架在火里烤着。听到这歌声,萧锦初的手一下停住了,眉头蹙得死紧:“师兄,不吉之曲,何以歌之……”
这首汉乐府,乃是著名的挽歌,据说是为了哀悼田横而做。他曾经与刘邦、项羽共同逐鹿天下,然而最终却因为不愿向刘邦称臣,落得一个自尽身死的下场。他的门客为他写了这首《薤露》,这一唱便是百年。
卫潜难得见她这样严肃的表情,却是微微一笑:“生老病死,人生难免,有什么不吉的。纵然秦皇遣徐福出海寻觅仙药,汉武沉迷修炼丹方,也终究免不了成为一坯黄土。待我出殡的那一日,不知道会是什么人替我唱起这首歌呢?”
此刻的卫潜无疑是极其狼狈的,然而在看到的第一眼,仍会叫人下意识地忽略了他那满身脏污。如同月光,纵有云遮雾挡也掩不去皎皎光华。他按歌而唱时,萧锦初不禁想到了那句诗: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这样的卫潜,让萧锦初感到了一阵恐慌。他看起来不像那个曾经剑指四方的将军,也不像那个端坐在太极殿上威严无比的帝王。此时的他,遗世独立,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
“师兄……”这一声喊出来的时候,萧锦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哑了。
她的心思就差用笔书在额头了,卫潜自然看得出来,不由叹了口气:“我只是这么一说,你紧张什么?”
真的吗?萧锦初没有应声,只是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端倪来。这已经是短短一天内,卫潜第二次提到生死之事了。
卫潜有些无奈:“只是有感而发而已,谁让你采了薤呢?如果有酒,说不定我吟的便是短歌行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那也不是什么吉利的句子啊!萧锦初心底总有个模糊的猜想,却苦无证据,只得正色说道:“师兄,你是天子。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许多话当慎言之。”
自己果然是吓到她了,卫潜在心底叹了一声,平时这种话只有安素会说。“知道了,你先顾着手边吧,没看见蕌头已经快烤焦了吗?”
“哎呀!”被提醒了这一声,萧锦初低头看去,差点跳了起来。就这么一问一答的功夫,快到嘴的美食已经快成了焦炭。
赶紧吹吹拍拍,幸而还有一半被抢救了回来,萧锦初不由没好气地瞪向她师兄。
目若粲星,含怨带嗔。卫潜被她这一瞪,赶紧先投了降:“都是我的错,好了吧!什么时候能开饭?”
听他这么一说,萧锦初的心又软了下来。卫潜比不得她这样耐摔打,御医一向叮嘱要按时饮食的。忙把烤好的蕌头先递过去:“委屈师兄先啃两口,我去看看有没有兔子上套。”
几个套索分布的位置不一,萧锦初的身影很快被植被盖没了。又过一时,忽然听见她低声在喊:“师兄……”
卫潜循声找了过去,她正在一个土坡上搭手张望着,见他出现便拉着又走了几步道:“你看,那个方向有炊烟。”
果然,一片苍绿色的树林后头,有数条白色的烟柱正袅袅向上。“应该是个村庄。”
萧锦初的心思顿时活泛开了,既然有人烟就好办,当即道:“这荒郊野地的,咱们既不知道方位,又丢了马,还不知道几时能与大军接上头。不如去这村里碰碰运气。至少先歇歇脚,买些吃食。”
卫潜先低头瞧了瞧自个,又看向萧锦初。“该怎么跟人说你我的来历?”
“师兄无须操心,且看我的。”萧锦初却是成竹在胸,一派尽在掌握的模样。
那个村落非常小,藏在一个山坳里头很不起眼。若不是因为有烟升起,恐怕走到近前他们也未必能发现这个地方。
村口有群孩子正在嬉戏,见来了两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立时一哄而散。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淳朴的村民虽然对这一对忽然冒出来的男女抱有疑虑。但是人活一世,难免有个遭难的时候。既然对方不是北狄人,还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你跟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我一出来就见那些村民的表情怪怪的。”重新梳洗过,换了一套干净衣裳的卫潜称得上风姿卓然。
这不是那些葛布麻衣能遮掩得住的,一路走着就有年轻姑娘在偷看他,看着看着脸就羞红了一片。
卫潜对这样的目光是不陌生的,他介意的是那些年长大娘大婶们的眼光,也说不清是打趣还是揶揄。
萧锦初也已经换装完毕,她平时多穿戎装或是官服,偶尔换上这样的布衫襦裙却是新鲜。频频揽镜自照,此时见到师兄这副尊容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来更一章,似乎一写到吃的我就来劲了。
如果只说薤,多半人应该不明所以,但说到蕌头,估计大家就耳熟不少,到现在很多地方都在吃的。
这个在文人笔下充满了哀怨的植物,是春季补肝的好食材。叶子可以和鸡蛋同炒,根茎可以腌一下配粥,都很美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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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乡村闲话
“问你话呢!”卫潜实在拿她没办法,又追问了一句。
“哦,我跟她们说。我们是从南边过来投奔亲戚的,因为贪赶夜路,遇上了大雨,所以才弄得一身狼狈。”萧锦初转了转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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