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在异国他乡弹起这首曲子,第一次是在入驻中国头一年的新年庆祝会。
战争局势正在扭转,大量投入、经济封锁、自身矛盾......一切都在逐渐耗尽日本的精力,他们开始向朝鲜半岛征兵,效忠日本帝国的朝鲜裔士兵成为助力,日本境内的征兵令紧凑发放,可在这场世界性的战役中,他们的劣势仍日渐凸显。
日军在中国战场屡屡受挫,为了重振士气,他们强制征集了更多的中国慰/安妇。比起朝鲜和日本的女人,中国慰/安妇无疑更加特殊,当他们的士兵驰骋在她们之上时,因战场失利而产生的挫败感才稍微得以平复,同时,也激起了他们征服中国的渴望。
可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无法像曾经那样气势昂扬,无往不利。
中国从未停止抵抗,如今又有了同盟的援助,被炮火烧伤的皮肤正自南向北的愈合。
这些,纪春尤都不知道,她被无休止的迷惘禁锢,困在梦境与梦醒之间,什么都不知不晓。
渐渐的,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想不起昨天是晴是雨,有时连伊东佑晴和雪生都不认得,整天处于懵懂之中,只有想起家人时才清醒。
这种清醒是假象,她一直以为下个月就能和他们团聚。
她被客厅的音乐吸引下楼,此前,她从没听过那件笨重的乐器发出声音,见到是伊东佑晴,顿时不敢靠近了。
指尖重新落回琴键,中断的琴声再次响起,哀伤的音符环绕在客厅。
突然,伊东佑晴沉重地压下双手,钢琴发出巨响,纪春尤受惊般变了脸色,正要逃跑,被他叫住。
“过来。”
她颤栗地缓缓走近,被一把拉了过去,坐在钢琴前。
“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伊东佑晴几近爱抚地抚摸着琴键,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脾气对她动手了,说话也变得轻柔。
纪春尤不安地坐立,摇了摇头。
伊东佑晴轻缓地弹奏了几个音符,优雅而拖沓,正好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音乐再次停止,他轻声道:“等一切结束了,无论以哪种方式结束,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他从未征询过她的意见,这是第一次,“我的家乡,你愿意吗?”
纪春尤茫然地望着他,脑子一如既往的混乱,努力想理解他的话,耳边响起的却是无数熟悉的声音,那些声音有的虚弱,有的激动,最后都归于平静,只有她对死者的承诺还在。
“等你伤好了,我跟你回老家。”
无论生与死,家乡总是如此令人魂牵梦萦。
突如其来的头痛没有击倒纪春尤,她强迫自己继续,终于在记忆深处找到一张憨笑的面孔,那个她真正许诺了要和他回家的人。
就如先前无数次的那样,她抓住伊东佑晴的袖子,激动地问:“敬之呢?敬之在哪儿?我要见他!”
伊东佑晴冷眼看着她,冰寒的目光直看得她不敢与之对视。
然后,他冷漠地给出了说过无数次的答案。
像哄骗小孩一样,纪春尤甚至比小孩更好骗,同样的谎言说了无数次,她依然会上当。
雪生没有这样说谎的耐心,有时,他的暴躁伊东佑晴见了都会皱眉。
就如这一次,他偷听到伊东佑晴向纪春尤问话,那不是询问,确切的说那是一种打算。
他从半掩的门后走出来,伊东佑晴尚未责怪他偷听,他却主动和伊东佑晴发生了争吵。
引起他们争吵的祸因怯怯地坐在钢琴前,迷茫而恐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看着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伊东佑晴的固执刺激了雪生,他花了多少心血才瞒过伊东三郎的怀疑,可伊东佑晴不止没有醒悟,反而变本加厉。
雪生将注意力落在旁观的罪魁祸首身上,心中下了决心,忽然猛地揪起了她。
“过来,你这个支那女妖!”他抓住惊慌失措的纪春尤,不顾伊东佑晴的愤怒,在她耳边逼问道:“你不是一直想见你弟弟吗?不用等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他在哪儿!”
纪春尤受到了惊吓,伊东佑晴的脾气好了些,雪生的暴躁愈演愈烈,反倒成了对她大吼大叫的那个。
纪春尤害怕地捂住双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怕什么,怕知道真相吗?!”雪生掰开她的双手吼道,“你以为遗忘就没有责任了吗?!”
纪春尤惊恐地退缩,最后无路可退。
“你的弟弟死了,像你的所有家人一样,他也死了!你是帮凶!想起来了吗?你是帮凶!”
纪春尤尖叫着推开雪生,脚下一崴摔向钢琴,庄重的门德尔松发出哀怨的呜鸣。
记忆如利刃在脑海中穿刺,刺破由无数梦境构成的假象。她痛苦地趴在琴键上,每一声哭喊都伴随着钢琴的怨鸣。
雪生再次逼近,被伊东佑晴强硬地制止。既定的事实已无法掩盖,他停下咄咄逼人的气势,得意地看着纪春尤在回忆中挣扎。
梦境加速崩析,从未有过的寒意将她包裹,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她感觉置身阴森可怖的审讯室,里面摆放了各种刑具,长谷川诡异的笑容,伊东佑晴的暴怒是如此清晰,仿佛这几个月或者这几年,她从未离开这个房间。
地上的殷红蔓延开来,她快被自己的鲜血淹没,那是她所憎恶的一部分血脉,正从体内流逝。伊东佑晴木讷地站在一旁,忽然扶起她,又痛又恨地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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