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理地又说:“一方面,咱们真值得庆祝,再者说,你庄老师口味精细,大概早就想出来吃,平时不好意思,今天趁着你四级过了,刚好找个由头,出来混顿饭。”
云生忍不住说:“许先生,您忘了,这顿饭明明是我买单的哎。”
许先生笑吟吟道:“要不然我来买?”云生登时蔫了,讪笑摆手说:“那哪能呢?”许先生满意了,转过头继续跟太真说:“所以嘛,难得他肯出血,咱们就将计就计,狠狠吃他一顿。”
还“难得”,又是“将计就计”。云生无奈摇头,跟姚远说:“我家那边有句老话,叫头生孙子老生儿,意思说第一个孙子,最小的儿子,都是宝贝得不得了,偏心得不得了,我看还要加一个,没入师门的小徒弟儿。”
几个人都笑。
晚上回去又睡不着,其实是很开心,偏偏因为开心,又觉得有一点凄凉。姚远已经睡熟了,太真穿着睡衣,悄悄去值班室那边,用ic卡给云生打电话。才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太真喂了一声,又不知道说什么。云生问:“太真?是不是又失眠了?”
她问:“你今天真的很高兴?”
云生笑:“当然高兴,你自己不高兴么?”
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笑着说:“什么样的成绩都是你的成绩,我看着就高兴啊,何况四级也不是小事。”
太真笑了笑,静静说:“我从小到大,大概就小学第一次考第一名的时候,家里大人夸了我,说,‘真没有白疼她——’后来,再考第一就是应该的,包括后面考重点高中,考大学,也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反而是做不好的时候,其实也没人怪我,但我自己就觉得很惭愧,大人都白在我身上浪费了功夫。”
云生道:“你太懂事,又敏感,太真,你记得你回复我那个邮件吗?我当时看着,就觉得,你其实是个很早慧的小孩儿,懂得感恩,懂得珍惜,在你的环境里,实在是很难得。”
太真静静问:“你都知道了?”
云生道:“那回下雪,你说你不知道想家的感觉,我就猜出了一点,前些时候,你说要替父母跪灵,我大概也就知道了,我不问的原因,是不想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
太真轻轻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亲戚们都不在我跟前提我父母的事,我根本没有回忆——而且,好像过得也不错,不见得比别人缺少什么。嗯,许先生也知道了么?”
云生道:“没有,只有我知道,许先生纯粹是喜欢你,他是个爱才的人。”
太真微笑。
那次电话聊了很久。夜色渐凉,风从红漆老木门缝隙里吹过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云生才说:“去睡吧丫头,过几天就开学,别折腾病了。”又叮嘱,“别想不开心的事。”
她应了。
回去躺在床上,拿一床凉被裹住身体,觉得无比温暖。她睁着眼,看着淡蓝窗帘上的月色,想,云生说得对,一个人失去的,总会得到补偿,比如这个人之于她,这样的温厚体谅,如兄如父,亦师亦友,应该满足了罢。
缘浅岁月深
开学后第三天,是电台例会。张老师在会上提起,何太真从电台离职。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讲到纳新的时候,提了一句:“英文节目主持人不光要看口语,还要看文字感觉,像何太真,选材料就比较好。”
许多人去看杨素,有人冲着他笑。
未必有恶意。都是年轻人,性格活跃,不懂得掩饰七情六欲。
杨素挺直背坐在座位上,姿态端正,神情轻松,专注地听着张老师每一句话。有人注视他太久,他把目光迎过去,向着那人一笑。那样诚恳的笑,叫等着看他失态的人反而不好意思。
张老师留意到这一出默剧,暗里点了点头。电台负责人已经大四,很快就要离职,继任的人选里杨素能力固然可以,只是去年调值的事情在同事中略有微词,如今看,他要立意弥补的话,其余两个竞争者只能甘拜下风。
散会的时候路过羽毛球场,下意识地停了一下,抬头看。西北的天空高远空渺,校区这边空气好,天色更是蓝得干净。忽然就想起那次回去,在这里,她说,我喜欢录音哪。转过头向他笑。星光洒落,她熠熠生辉的一双眼,无遮无拦的欢喜,低而沙的声音说,我们又没有外人。
她随口的一句话,只有他当了真。
何太真,何太真。他拍拍路边的白杨树,一笑,何必太认真。
晚上看一本从图书馆随手借的小说,翻到某一页的时候,蓦然看到两句话:见了又休还似梦,坐来虽近远如天。
那小说纯粹是用来催眠,前面的情节已经忘记了,可是这一刻,忽然就木在那里。想起那些夜晚,录音室角落的沙发,台灯光下她宁静的脸,玻璃窗外的白杨树。秋冬时节外面的风雨雪,屋子里的温暖。那些日子他与她同处一室,或许便是她以为的“没有外人”。是,房间不过三十平,从他坐的地方到她坐的地方不过十步,就是这一点距离,用了整整一年的心力都不曾近了一点。
原来这便是咫尺天涯。
原来这便是,坐来虽近远如天。
他把封面翻过来,看作者的名字:梁羽生。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本书打动一个人,未必是故事与文字有多么好,而是机缘巧合,某一句话,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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