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不要勉强了。”曲盈盈那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和谢轻寒七分肖似的脸上写满冷冷。
她不喊我名,也不叫我的字,一直就是“大少爷大少爷”地叫着。可怜我的真名,到头来可能已经被她忘却。
消思消思,消却思念,然而这名字实在太嘲讽,我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始终惦念的都是这么一个死去的人。
乃至她死后,还念念不忘,死皮赖脸,希望照顾她的儿子。
只是事永远与愿违,我的本意是补偿,然而到头来,做越多就越觉亏欠。像烟花,万全的准备只等一次爆炸。
那场景那么绚烂,我却恐慌,仿佛一时不慎,烟火就会吞噬我。
“哥哥,”谢轻寒忽然道,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唤回了我的神智,“你在发抖。”
肯定,轻飘飘,却很有力度。
我一怔,继而无言。
“哥哥总是说我心思重,只是再重,也还是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谢轻寒笑了笑,声音如泉水淙淙。
我总觉得对话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但却没力气去挽救。生硬地打断这个话题,我退开一小点,准备起身告辞:“你身体不好,不要多想。我……”
我看到谢轻寒。
言语堵在喉口。
忽然就无声了。谢轻寒没说话,眸光流露出平静。手垂在身侧,小动物一样地蜷着。
他倒是很颓丧。我心乱如麻地想,但他在颓丧个什么啊?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觉得很多事情我就是琢磨不通的,就像曲盈盈对我不知所谓的厌烦之意,就像谢轻寒和当年的我越来越相似的举动。
那么执着且懦弱着,刺一般,把我扎了个通透。
不能再留下了。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再留下……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还有事,先走了。进宫的事,是爹的考虑,我的轻寒最懂事了,会理解的吧?”嘴上这么说着,我心里却想,理解个屁。
谢颜,谢消思,吹吧你就。还把人当小孩子哄,迟早掉坑里去。
果不其然,谢轻寒摇摇头。
“哥哥,我不理解。”他说,目光炽热,仿佛不愿再隐藏什么。“你也不理解我的。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两个是世界上最像的人,但现在看来,我错了。”
我没话反驳,沉默以对。
谢轻寒不依不饶,又问,“你当年看着我娘的时候,也像我这样仰着头么?”话语间,抬了抬下巴。漂亮的线条,像极了一种威胁。
我不想受威胁,哪怕那所谓威胁色厉内荏。
“休息吧。”我终于怕了他,投降了,转头就走。
谢轻寒在后头低低地笑,笑声淡在空气里。
“我知道了……”
什么仰着头哪?
明明、明明是……一直垂着头的呀。
第3章 为着你好
从谢轻寒的院子里逃也似地出来,我在门口辗转一圈,终于还是不忍离去。
怀抱着汤盒,我心情复杂。不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乱七八糟。想要兄友弟恭,又实在抵不过暗流涌动。
叫来下人收走汤盒,我脚下一转,转头去了祠堂。
祠堂离谢轻寒院子不远,我听闻他常来跪拜。门口也是一树梨花开,却比其他地方繁茂得多了,一眼望去,漫无边际的白。
心里不知怎么就平添几分安宁,许是列祖列宗在上,看我孝顺虔诚,好意地指引了我。抬脚进祠堂,丈高的门槛跨过,仿佛僭越过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我俯身,跪下。参拜时,默念要心无旁骛。然而事与愿违,曲盈盈的脸不受控制地出现在我脑海里。她那么言笑晏晏,那么鲜活,一瞬间像是从来没有死过。
“大少爷,”她这样说,“你放过妾身吧。”
放过我吧。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穿过祠堂,横冲直撞。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响,是腐朽的心门最后一次打开的躁动。
有人从身后抱住我。手臂细而柔软,露出山青色披风下白皙的一小节,玉般莹润。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脖颈处陡然一痛。
又尖又钝的感觉停顿了不过一秒钟就乍然消失,被碰触过的地方一片润s-hi,我还以为有血流下来。
不过不是。
吓死人了。
我犹豫了一瞬,抬手要推开这人,却终究改变心意,转成了一个拉他手臂的动作。结果是,这人突然一躲,我根本没抓住。
我:“……”刚刚还想骂他是属狗的。现在看来,多半是属泥鳅的!属西瓜皮的!滑不溜秋!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我头都懒得回。倒是谢轻寒,很意外我居然不意外,小心翼翼松开手,在我身边跪下来。
我没好气,但也不想跟他说重话,因为没用。便开口问:“怎么追过来了?”
谢轻寒道:“来跟哥哥说对不起。”他抬头,眼神懵懂又真挚。我看得一愣。除却嘴角边势在必得的淡淡笑意,我几乎以为他是真的心里有愧。
然而事实上,一切都是白瞎。经过刚才,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谢轻寒这人,看着跟个粉糯的汤圆也似,切开之后才会发现,是黑芝麻馅的。
骨子里惹人同情,点点泪意如毒-药,分寸十足,拿捏着别人的软肋。就像此刻,顾不上这人刚刚才在我脖子上c-h-a了红旗,下一秒,我心里的万里长城为他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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