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蜜跑到暖棚这头来,对待她的态度很是热情,其实除了本家那些不得体的长辈,陈家蜜还是很讨大人们喜欢的,玉仙婶捏了捏陈家蜜的手,笑着逗她:“白白嫩嫩,读书人的手。”
陈家蜜特别不好意思。
她连忙低下头戴上手套,以免被花刺伤,然后学着玉仙婶的样子把明显已经冻死的花整枝从地里取出来,天暖雪化了之后湿气会比较重,种植玫瑰要特别注意土壤的排水,尽快移除冻死的玫瑰也是为了防止植株的根部腐烂导致大面积的病变,因为不具备自动化设备进行土壤的重复熏蒸消毒,陈家的玫瑰园采用的是移除之后喷洒消毒液的办法。
陈家蜜只能帮着清除坏死的花朵,经验丰富的玉仙婶和其她几名女工则会评估幸存的玫瑰中有哪些微微舒展了一两片叶子可以采摘,实际上符合要求的花并不多,采摘下的玫瑰根据花枝长度被分批整理,放入带有杀菌液的桶里,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统共也才五百支而已。陈家蜜帮着把桶拎到大棚后的车间去处理,这些玫瑰需要在车间里摄氏两度的环境下去除田间热,达到最佳的休眠温度,再进行包装处理。
陈家蜜看着玉仙婶动作麻利、指挥有度,不由问她:“您怎么自己不承包呢?”
玉仙婶愣了愣,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陈家蜜毕竟不会在这片土地上落足,此时的情况又比当年好上许多,玉仙婶就当说故事给小娃娃听:“当年承包过的呀。”
陈家蜜愕然,在她的想法里,玉仙婶肯干能干,如果是她自己曾经搞过花卉养殖承包,就算不挣大钱也足以维持生活,怎么还会给自家打工。
之后玉仙婶解答了陈家蜜的疑惑,却又令她唏嘘不已。玉仙婶早年也是花农,旺季的时候种花淡季的时候种菜,因是好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镇上也没有交易中心,种出来的一把把花是放在三轮车上拉到农贸市场去叫卖的。玉仙婶告诉陈家蜜,用现在比较专业的话来说,交易中心那种挂牌拍卖的叫对手市场,而十多年前他们这种叫做自由市场。
因为没有交易中心帮忙指导售价,花农不知道该卖多少价钱合适,也不知道市场整体的需求,因此只能被迫面对批发商的压价,一年辛苦下来仔细算算账,竟然还亏了钱。所以大约在十年前有美国花商来推广新品种的时候,有胆识有魄力的玉仙婶就去镇上报了名,在她眼里一株种苗只要两毛钱,一朵花的批发价就是两块,就算新品种需求量小,也没有不赚钱的道理,而且那时候报名的人数并不多。即便市场不大,可是供应量也小啊,而且玉仙婶知道城里人都是喜欢进口货的。
可是事情却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急转直下,而且原因跟美国人或者玫瑰完全没有关系。在签了合同的花农们领回种苗成功培养之后,就有同村的人上门要求扦插,碍于大家是一个村的人,这种要求很难拒绝。不久之后,村里便出现了大量的新种玫瑰,对此美国花商非常气愤,便彻底和云市断绝了合作。而没有专业的育种公司帮忙固定控制种苗质量,扦插繁育的玫瑰质量不断下降,最后基本绝迹。
而玉仙婶一家则因此背上了债务,好在她经验丰富又勤劳肯干,这些年里已经差不多清偿了债务,但是一朝失败她对此深为恐惧,因此宁可帮别人打工而不再自己经营花田。因为陈爸陈妈在村里名声好,为人又很明事理而处事大度,所以玉仙婶对于眼下的工作没什么不满,还反过来安慰陈家蜜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两人抛开刚刚还显得沉重的话题,双双抹着汗笑了起来。
采后的工序就交给工人们去做,天色已经不早,陈家母女到了回家的时候。
陈家蜜对这些娇贵的花儿还特别担心,她轻轻问韩强:“不用喷点营养液什么的吗?”
韩强面对陈家蜜的时候,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耐心,而且他还莫名地会去揣摩陈家蜜的心理,顺着她想听的话说:“我们只要保证消毒到位就行了,给花增加营养那是消费者的事情。”
之所以会去买花,不就是为了在稍许的侍弄之后,亲眼看着花朵带着绮丽曼妙的姿态开放吗?陈家蜜以己度人,突然就明白了这样的心理,所以花朵在田头采摘以及零售贩卖的时候,都还是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最终是为了盛放在购买了鲜花的顾客手中,用最美丽的面貌博取消费者的欢心,至于玫瑰背后的汗水、泥土、压塌了大棚的积雪以及散发着氯化氢气味的消毒液,实在没有必要让那些追梦的人们知道。
听上去非常可爱,又带着点精巧的小心思。
陈家蜜在这有趣的话题中卸下了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包袱,在陈妈让她坐到副驾驶去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刚从暖棚出来,陈家蜜的脸还红彤彤的,韩强让她系了安全带,又从置物箱里拿出冰红茶分给陈家蜜母女俩,然后启动车子像是不经意问道:“小陈,你过完这个周末就要走吗?”
陈家蜜咬着吸管,想着对方是不是明天还要约她,便点头“嗯”了一声:“回程买的周一早上的飞机。”
没想到韩强反而轻点油门加速,用轻快的声音解除了陈家蜜的犹豫:“你难得回来,趁着还没到年前最忙碌的时候,我明天带你到鲜花交易中心见识见识。像圣诞节这种旺季,交易中心每天都会成交两百万支花,无论是品种多样的花草还是从国外引进的那套拍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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