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几乎是一路奔回飞絮居,进了东次间,拉开斗柜最下层的屉子,把一些零碎玩意全倒在了榻上,从中找出了那双鞋垫。
尚算细密的针脚,一只绣了小鱼,另一只绣了云朵,每只鞋垫角落里,惯例绣上一只蜻蜓。
这是她花了几日工夫,一针一线给二哥缝出来的鞋垫。
“欢颜,拿剪刀来!”
片刻后欢颜递过剪刀:“姑娘,给您。”
程微接过剪刀,举起鞋垫,闭了闭眼,照着鞋垫剪了下去。
前半截鞋垫落了下去,程微伸手接住,把它拿到了眼前。
断裂处,露出白绫来。
程微手指颤抖,一寸寸把那半截白绫抽出来,小心翼翼展开。
白绫上的字小若蚊蝇: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尽管早有预感,程微还是觉得仿佛有一盆刚从冰窟窿里打上来的水,从她头顶浇下来,瞬间结了冰,冻得她无法呼吸。
她差一点就把这双鞋垫送给了二哥!
而以二哥对她的疼爱,无论何人送了再好的鞋垫,只要她送了,二哥定会穿她的!
一直不愿再回想的噩梦在脑海中回放。
程微依然看不明白,那个把她护在身前,却任由自己万箭穿心的兄长,到底这一场春闱,是否高中了呢?
以前,程微回想起那场噩梦,顾不得留意这一点,而现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那些噩梦是本该发生的事情,十四岁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姐妹情深,全然信任。
看,她就是这么蠢,蠢到把最在乎的哥哥用一双鞋垫,推进了万丈深渊。
程微捂着嘴,只觉心被无形大手死死抓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泪水簌簌而落。
为什么那样的她,二哥还会用命去保护!
这一刻,程微几乎要承受不住那突如其来的想念和恐惧,恨不得程澈就在面前,死死抓着,再也不松手。
“姑娘——”门口传来画眉的声音,“阿福姐姐来了,说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背对着门口的程微抓着白绫,挺了挺脊背:“知道了,让阿福等会儿。”
阿福的到来让程微清醒过来,再次打开白绫看。
这一次,她看的不是白绫上的内容,而是笔迹。
字很小,可是能看得出来,这不是程瑶的笔迹。
这怎么可能?
从生辰那日程瑶带着一双精美鞋垫来问她二哥尺码开始,一步步,分明是程瑶早已想好的,她就是料定了自己见了她那双鞋垫,会亲手做一双送给二哥。
伯府伺候姑娘们的丫鬟们大多都是识字的,可是仅限于识字而已,这种白绫,写那么小的字,工整清晰,需要非常深厚的功底,程微不认为哪个有这个本事。
难道说,还有人和程瑶合作?
程微摇了摇头。
不会,程瑶那样妥当细致的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程微捏着半截白绫不得其解,吩咐欢颜:“替我打些热水来。”
目光随意扫到床头的那本《水镜记》,不由停住,火光电石间,豁然开朗。
这本手抄的《水镜记》,二哥用的是左手,焉知程瑶不会用左手呢!
把白绫连带鞋垫仔细包好,程微亲自藏到了最妥帖之处,这才净面洗手,随阿福去了念松堂。
第119章婆媳争执
走进念松堂,看到程瑶的那一刻,程微心中涌起刻骨恨意,恨不得上前,用尖利的指甲把她那张永远含笑的面皮扯下来。
她一定是《异志趣谈》里那些披了人皮的恶鬼吧,不然,为何能做出这般恶毒的事来。
程瑶要毁了她,毁了二哥,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一个家族,不该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吗?
就算她这个嫡女挡了程瑶的道,有她的愚笨不堪对比,才能把程瑶捧出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可二哥又碍着她什么了?
母亲不能生养,将来程瑶出嫁,难道就不需要依靠娘家兄长吗?
或许,世上就是有这种人,看到所有人过得不好,她就高兴了。
“微儿,你过来。”孟老夫人难掩苍老的声音响起。
程微一直垂着头,拢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一步步走了过去。
这期间,她一直没有抬头,怕眼中泄露的恨意被程瑶瞧出端倪。
换了以前,程微垂首低眉,一言不发,孟老夫人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觉这个孙女蠢笨不堪,相貌鄙陋,还口拙,简直挑不出一点长处来,她的存在就是为了丢伯府的脸面。
可是现在,瞧着有倾城之姿的少女缓步上前,孟老夫人反而觉得这样的低眉垂首更显其贞静,特别是一想到那辆挂着七彩琉璃灯的马车,心情就舒畅起来。
孟老夫人难得对程微露出笑脸,招手道:“微儿,来祖母身边坐。”
程微走过来,大大方方坐下:“谢祖母赐座。”
站在孟老夫人身后,像个小丫鬟般替孟老夫人捏肩捶背的程瑶悄悄咬了咬唇。
“微儿。今日你去了哪里?”
程微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孟老夫人:“回祖母,二哥今日下考场,孙女就去了那附近转转。”
百味斋是不能提的,那里的羊肉羹不便宜,被祖母知道,又该承受锥心之痛了。
“微儿倒是关心你二哥。你们兄妹关系好。祖母瞧着也高兴。”
程微忽然摸不透孟老夫人的意思了。
孟老夫人对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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