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亲
鲜血四溅。
场面一时极其冷静。
巫娆撞上剑尖,握着滴血的剑锋惨然地一笑,跌倒入血泊之中,临死之际,终于松了眉骨,安谧地侧倒在滟滟鲜红的血里。
终于一动都不再动了。
谢泓撤了剑,嫌恶地扔在地上,虽不是他亲手所杀,但已经污了手了。转身回眸处,只见巫蘅贝齿轻扣着唇瓣,眸光微有闪烁。
“出门太久,还是回去吧。”
他试探着伸手握了握她,巫蘅没有挣扎,只是低声道:“找人埋了她罢。”
谢泓又回眸看了眼倒在血色之间的巫娆,淡淡问道:“你要我将她安葬?”
“她也是个可怜人。”巫蘅有些惋惜,“阿泓,比起她,我是何其有幸。”
谢泓不可置否,“人的运势未必不与自身修养品性有关,她这样心思狠毒的女人,要求得一个桓九郎已是天赐的福祚,是她不懂珍惜。”
巫蘅轻轻点了下头,谢泓方才说了能应允的都会应允她,他说的话通常是不会食言的,转身对那两个部曲眼神示意。
直到他们拉着巫娆远去,巫蘅方发觉这还是在外面,来往的行人已有几个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也目睹了巫娆撞上利剑的全过程,却无人说话,无人阻拦,各自若无其事地走自己的道。这个世道之中,生生死死都是天理循环之事,既是结束,也是超脱,见惯了,也就不再多心了。何况,士族的权利与皇权之高盛气而凌人,这也是令人无可奈何的事。
“阿泓,”她不自主地将他描着精秀流云纹理的广袖拽了拽,目光停在一个过路人身上,总觉得他方才回眸多看了两眼,她担忧地看向他,“这样,也没事么?”
谢泓一笑。
阿蘅还是太单纯。巫娆是被那个皇帝弃了的衣裳,皇帝现在不希望这件衣服有人穿,倒是希望有人能将其撕碎,以掩盖丑闻,这是其一,杀她的人是谢泓,这是其二,是她自己撞上的剑,这是其三。无论如何,这件事罪责不在他。
“没事。”
巫蘅兀自不信,谨慎道:“这个皇帝性情阴戾不定,我实在是惧他,会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来。”
“我不担心。”只是高兴她担忧他。谢泓的唇轻微地上扬着,一弧半满的弦月般水润而粉薄。
王妪和几个部曲显然又被谢泓一时兴起便遗忘了,巫蘅想了想也说不上什么话,见他自己也丝毫不在意,便就此作罢了,谢泓搀着她的后腰肢,扶着她往马车去。
吹了许久的风,又落了水,巫蘅披着谢泓的白袍也禁不住,不一会儿便觉得有些鼻塞,上了马车之后,谢泓递给她一个暖手的炉子,挨着她坐过来,伸出长臂将她揽入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熨暖她。
“别受了凉。”
被一本正经地占着便宜,巫蘅直着眼道:“你方才说,你杀过人,这事是真?”
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但是这些事他从来没打算瞒住她,只是也不曾打算刻意与她说起,如今她有此一问,他还是毫不欺瞒地答了:“是真。”
在她眼前,他一早便该撕下那层光鲜雅逸的皮,他染过血腥,他的慈悲,也夹带了摧毁生灵的故作怜悯。
他幽幽地松了心弦,巫蘅默然不说话,稳固而岿然的一颗心,霎时间已有动摇。
他突然开始不确定,是否真要告诉她。
但是下一刻,她已经虔诚而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手中的触感轻盈如絮,“那时候,你一定很难过。”
那颗心摇摇欲坠的心,怦然地长出了一道裂纹,如这泥暖烟生的人间四月,将最后一丝的不确定步步蚕食而吞没。他也从来没有找错过人,她会是想象之中的,那个能包容他所有的人。
……
繁花如烟霭,一簇一簇擎着桃色的花盏,挂满鲜红祈福带的瑰丽宝树迎风挺姿,上山的路被严严实实地堵了个完全,城外的静虚观一如往年香火鼎盛,尤其是春暖花开时,更是香客如织。
每一年庾沉月都来的,观中不少小道长都识得她,也知道这位庾氏的女郎,虽则文辞俊雅,但骨子里却是个单纯腼腆的少女。
庾沉月不过也是希望,能求得一份姻缘罢了。
不过今年却是为的别的,家中催婚催得比往年要紧得许多,她虚虚一晃,抬出了自己的六兄来,六嫂故去多年,六兄一番痴情,始终不曾续弦,庾沉月心想六哥是军营男儿,常年孤身一人怪是可怜,诚心希望他能走出来,遇到一个称心衬意的人。
听说心诚则灵,她也不知道,方才跪着念叨的那几句是否灵验,但是诚心是一分不少地给出去了。
山风吹拂,松涛如怒,一块嶙峋的丑石肥硕地横在道路右边,这是一条下山的路,提脚往山下走,却在转角处,巨石后徐徐地转出一个人影,紫衣昭华,风姿如玉。
桓瑾之见到庾沉月,也是微愣的,不禁意脸有一丝烫意,他转过眼去,庾沉月走了过来。
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她停下了,和以前一样,即便再情不自禁,只要他皱一下眉头,她便控制在合适的距离,决不再进一步。
他从来不觉得他与庾沉月之间应当有什么,可是这时竟觉得心口微酸,声音沉哑道:“沉月。”
庾沉月飞快地对他福了福身,“告辞。”
那模样,分明就是在躲他。
桓七还没想好说辞,只是俊脸先红了红,可是省过来之时,她已经轻鸢飞鸿一般地窜出了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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