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计较,还偏偏赌了五万两银子的巨款。这不仅是蠢,还是心思阴微的表现了。
偏生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又在惠源庄开了盘口,赌到底要不要下雨,天天在惠源庄门口挂着个红漆牌子昭示盘口,偏又有那好事的人在那里下注玩乐。他倒是也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此时他突然觉得,那个蠢蠢的明珠郡主这手实在是太毒辣了,真是进可攻退可守,输了赢了都没太影响名声,反倒是自己儿子,作为男人,却只能坚守刚直不阿一条路,就怕将来还要被人说一句迂腐不知变通。这袁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做事也真够险恶的。
他深深后悔,就应该一早去跟袁家沟通,私下将这事给解决了。不应该因为前儿个袁家老太爷失了太子的心而想着要一把的强在太子跟前卖好。
现如今再想在袁家跟前服软就有些晚了。
只能寄望着天继续旱下去,自家赢了赌约,大度宽容一笔抹去,才能重新树立起清正刚直的名声来。“迂腐”就“迂腐”吧,这都已经不能挽回了。
于是乎,时间就在众人喧闹的期盼中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转眼,中秋过去了,秋老虎霸道了一阵子就渐渐不那么热了,可雨依旧一滴也没有下,地面干的一阵风就起半天的灰,大旱似乎已成了定局。
眼瞧着重阳一日日近了。张静安不由得略有怀疑,是不是自己当真记错了,那突如其来的洪水不是这一年?可重生以来事情变化的太多,自己似乎还真的不那么确定。难道当真要丢一个大脸,被人当傻子看待吗?
她闷闷地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袁恭让她去慈恩寺连做了七天的祈福法事,现如今全京城的人都把她当傻子看不说,大庙小庙的师太执事和尚都对她翘首以盼,都等着她做散财童子呢,她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出门烧香了?
这么想着,心情就不好,天气再干燥,这就上了火,再加上忍不住嘴多吃了几口王文瑾送来的那个叫芒果的南洋水果的果酱,不仅胃里燥热,嘴角还起了不少红点点,又痛又痒,还连带着嘴唇都肿了起来,她只好郁闷地躺在屋里,拿帕子挡住了嘴不敢见人。心想幸亏袁恭今日在宫里当值,不然给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肯定要笑破那家伙的肚子。
到了傍晚,晚饭也吃不进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觉得闷得难受还有一丝凉意,加上晚间吃了凉东西,寒了胃,就有点不大舒服。于是这就早早地睡下了,临睡还嘱咐水晶,将那芒果酱准备了,明儿个袁恭回来,做成酥酪给他吃,让他也长一脸疹子才叫好呢。
这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就是心里一跳,朦朦胧胧就醒了过来,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但觉突然一道亮光从窗外闪了进来,猛地一惊,人还没有醒过来,突然就是一阵炸雷,震得似乎整个大地都是一震,张静安“啊”地吓得叫了起来。值夜的玛瑙赶紧进来抱住她,她这才惊觉,这天怎么这么冷?
摸摸胳膊,发现这是真的冷,这天气是怎么了?
这还顾不上换被褥找衣服。这天上的炸雷就是一个,接着一个,闪电,炸雷,闪电,炸雷,惊天动地的动静,震得半个京城都在哆嗦。
张静安本来就不是个胆子大的,这下子真觉得有些害怕了不说。关键是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依稀整个天地之间,就剩下了不断闪动的闪电和轰隆隆作响的炸雷。让人说话的声音自己都听不见,玛瑙大声叫院子里的人进来伺候,可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竟然一个人都不曾进来。想必不是听不见,就是都被这诡异的天象吓得不敢出屋子了。
要不是玛瑙和她偎依在一起。张静安真是要吓死了。
终于,一阵惊天动地的惊雷之后,带着冰雹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天上那一道闪电,仿佛一下子将混沌的夜空劈开了一道大扣子,而天河之水就这么顺着这个裂口直泻下来,浇得天地之间一片的苍茫混沌,张静安和玛瑙抱在一起,就这么看着外头漆?一片,耳朵里却是哗啦啦,嗙啷啷雨水和冰雹敲打瓦片花草的声音。
雨下下来了,院子里的人也都清醒了过来。绿莺从外头还拿来了夹被给张静安再盖上,水晶兴奋地披着衣服从厢房也跑过来,“天真下雨了,主子这赌要打赢了吧。”
玛瑙撇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这么多年都这么一惊一乍的性子,实在是不长进。张静安也没说话,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忧虑,这事情依稀还是前世那个样子,这场大雨还是来了。伴随大雨而来的,是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天下动荡,然后就是袁恭离家出走,他们就彻底断了缘分。
她缩在被子里,半点也没有赌约赢了的兴奋。却隐隐的有一种难言的焦虑。
她重生这一世,也算是谨小慎微,处处想避开前世的那些悲剧。可说到底,事情似乎是比前一世有了改变,可当真决定命运的大事却一件都没有变过。
比方说,她的外祖母还是死了。
比方说,她极力避免,最后还是嫁给了袁恭。
还比方说,这场大雨……她看着窗外漆?一片,天上落下的雨水就像是水泼一样落在屋檐上再像瀑布一样哗啦啦地落下来,就觉得心里噗通噗通的跳……
那个赌约……
她赢了又能怎样?
她是一个能够预知命运,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它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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