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答道:“那时候我发现之所以原地打转,都是因为凭着眼睛寻路的缘故。所以我把火灭了,把眼睛闭上,就冲着一个方向走,结果真找到了。这些伤都是那时我自己路上蹭的,不干师姐什么事。”
霏霜只是哽咽,说不出话来。
这下轮到钟寂不高兴了,皇象瞧出他脸上的神情,也替他说话:“这位钟家的小友是后来到的,一听说你在林子里赶紧也进去寻你。他俩是一齐将你扛出来的。”
霏霜再度向钟寂投去感激的眼神,钟寂马上又欢喜起来。
却听得皇象问道:“你头次上得山顶,应是看了我的白烟指路。可后来大雨滂沱时,你又如何将他二人带出?”
小虎也好奇地看着他,毕竟两人扛着霏霜的时候可不能用自己那套闭着眼睛盲撞的法子。那时自己是又累又痛,只好全凭钟寂做主了。
他只答道:“我只是猜的,没什么把握。那时我想,万一我错了,小虎会纠正我的。他既不纠正,应该是对的吧。”
皇象诡秘一笑,摇着头走出门外。
过了那夜,霏霜的烧才算彻底退了,小虎的伤却不见好转,于是霏霜便决定搀扶着他下山赶紧寻大夫去。
皇象拦住三人:“几位小友,老夫这地方,也不是任君去来的吧?”
霏霜慌忙客客气气地拜谢道:“这几日蒙前辈收留照拂,感激不尽。弟子下山后定专程再来奉上谢仪。”
“你看我像是贪图你谢仪的人吗?”皇象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钟寂道:“那前辈需要些什么只管开口,我钟家定全力以赴。”
皇象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别的不要,只要你如实相告,如何破得我阵!”
霏霜和小虎的目光也齐刷刷投向钟寂。
这次他再说什么“猜的”、“运气好”之类的话恐怕无人相信。
钟寂吸口气,闭眼再睁开时已然平添几分锐气。
顺手拿起皇象桌上的毛笔,倏忽几下便在纸上完成一个大大的“無”字。
不是寻常的“無”,而恰恰是蔡文姬棺椁上那个“無”。
四竖三横,得高山之稳重,迅雷之刚猛;足下四点,兼疾风之苍劲,流水之灵动;最后左上一方短撇似落未落,未落而成,隐而不见,似有若无,正是有无之间的点睛之笔。
一个“無”字,合尽四家之长,乃是倾尽文姬毕生心血的绝笔之作。
也是这山间奇门的路线总图,门门道道,字中一览无余。
皇象脸色煞白:“果然,你的传人!”
☆、峰回路转
当年皇象与中书君赌的根本是什么归隐不归隐,而是蔡文姬的棺椁。准确地说来,中书君要的是她棺椁上那个字,那个四家并畜的字。
蔡文姬的遗愿是把这字带到棺材里去,结果她的好徒弟却亲手刨了出来。经此打击,皇象心灰意冷,收拾包袱归隐去了。
见着霏霜当然不能讲这么丢脸的事情,只好编出旁的话来掩饰掩饰。
这会儿见的传人,老人家算是彻底失去理智,哇哇大叫不已。
小虎则是一副恼怒的样子:“那天在隐榆堂的也是你?”
钟寂本想嘲讽他一番,不过碍着霏霜,只好平静地道:“是啊。我还帮你料理了那些王家的走狗呢。”
霏霜想起他装作书法不佳让她来教的事,又想起他用计弄伤李夫人手指的事,还想起他把小虎逼得呕血,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钟公子真好本事!”
钟寂逢上她这般怨恨的眼神,不敢看她,只对皇象道:“老前辈,我们可以走了吗?”
皇象恶狠狠地盯着他:“十七年前老朽败给你的师父,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再比一场!”
钟寂不耐烦地道:“我最讲信用,你让他们下山去,我就和你比。”
皇象只如发了狂般:“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昨夜老夫摸黑改了阵局,你若还能破得了,便带他们下山,破不了,便在林子里转一辈子吧!”
说着,只踉踉跄跄地边大笑着边往屋子里走。
钟寂不管他,去拉霏霜一起走:“姐姐我们下山去吧,他再怎么变还是那个字,我都破得了。”
霏霜本能地往后一退避开他的手,与小虎一般脸上尽是敌意。
钟寂只好自个儿走在前头,装作一点也不伤心地道:“反正我也得下山,你们跟着就好。”
两人别无他法,唯有如此,一路上却是沉默无语。
几人走了一阵,钟寂停下脚步。
“这路,这路怎么不对?”他环视一圈,按着太阳穴发愁。
“你别再耍花招了,赶紧下山吧!”小虎冲他喊道。
“我说真的!这路不对!你自己又不是不懂字,没察觉到吗?”钟寂反唇相讥。
小虎细细想着刚才走过的路,虽然前半段与那个“無”字相合,可到后半段则完全偏离了开去。倒不是钟寂故意引错了路,而是依着原字的路线确实就是无路可走!
霏霜眼尖,指着前面的老树道:“看,上头有字。”
几人凑过去一看,刻痕还很新,应是昨夜新作,只见上头写着:“欲破此阵,非融汇四家而逾吾师者不可。”
他果然还是为着那个赌约。
他力主四家不可能融合,是因为再如何融合也越不过蔡文姬的水准,唯有取四家分立之路,书道才能日益弥新。倘若有人既融四家又赛过文姬,他才算得是真正输了。
几人都知道看到这行字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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