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铭坐在那中央的金顶马车里,将帘子掀开一丝小缝,有些不舍地看着即将久别的京城风光,忽然在人头攒动中见到一个玲珑倩影,他狭长的凤眸眯了眯,他记得初见她时,她还只是个面容稚气的小女娃,如今却已然是娉婷少女。直到车子渐远,再看不到那人影,他才放下帘子,低头朝躺在旁边的人笑了笑道:“你一个从山上寺庙下来的和尚,有个人这样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就算死了这么一回,也不算亏。”说着不知为何竟有些怅然。
伶俜从人群中出来,其实她也不是专程来看秦王就藩的队伍,不过是来铺子看看生意,这段时日她荒废不少,幸好有姨母和得力的掌柜帮衬着她,铺子方才没乱了套。
她本来那六万两嫁妆就没动过,如今又有沈鸣留给她的二十万两,其实铺子还做不做都无所谓,这么大笔钱两辈子都用不完。沈鸣之前说过正在谋划后路,可这条路如今只剩了她一个人。
回到侯府,宁氏把她唤到了跟前,看着她郑重其事地道:“十一,姨母从前跟你说过,若是发生变故,就把你送到杭州舅舅那边,你可还记得?”
伶俜点点头:“记得的。”
实际上她这些日子也正考虑如何离开侯府,如今沈鸣不在,还是被沈翰之亲手带人射杀,就算有姨母在,她住在这里也有些不妥,最怕是自己哪天忍不住就想亲手杀了沈翰之,但她知道以自己如今的本事,无异于以卵击石,沈翰之要弄死她,恐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宁氏道:“世子出事后,我马上给你舅舅写了信,他已经安排妥当,派来接你的人应该这几天就到,你准备一下好动身。”
伶俜眼睛涌上一层雾气,伸手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姨母,我走了,这府中就只有您一个人了,您要好生照顾自己。”
宁氏拍拍她:“傻孩子,姨母若是有能力护好你,也不会愿意让你舟车劳顿去那么远。只要你们好好的,姨母就满足了。”她顿了顿,又道,“世子先前告诉过我,你们其实并未圆房,若是你舅舅给你寻了合适的亲事,你也考虑考虑,人一辈子那么长,别学姨母把自己困死,要学着让自己快活才对。”
伶俜不想让姨母担心,便点点头:“好。”
宁氏终于露出一丝欣然的笑容,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伶俜是在半月后启程离的京,带着长安长路和翠浓青萝。去杭州并非是要远离是非,寻求安逸,不过是好好谋划,蛰伏起来谋划如何替沈鸣报仇。
日子转眼已是年末,西北寒苦之地,如今是天寒地冻,刚刚下了一场雪,将大地换上了银装素裹。
秦王/府后院一间厢房中,两个小丫鬟端着盆进进出,看到裹着大红毡斗篷的王爷踏雪走来,红着脸行礼。
宋铭挥挥手让两人下去,自己推门径直而入,屋子里烧着足足的地龙,暖和得似江南四月天,跟外头比起来是另一方天地。
宋铭褪了身上的斗篷随手丢在一旁的圆桌上,朝那坐在铜镜前的人走去:“许神医说你这两日脸上的纱布可以揭下来了。”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你也知道你烧成那样子,这几个月下来跟刮骨疗伤似的,没毁了容貌就是万幸,但肯定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你要有心理准备。”
那坐在镜前的人脸上被包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无波无澜的黑眸露在外头。他对宋铭的话无动于衷,只默默看着镜子中的人。
宋铭道:“要不要我帮你?”
他摇摇头,伸手拿起纱布的一端,慢慢将缠绕着布一圈一圈揭下来。
宋铭站在他旁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看着他的动作。
纱布最后一截从脸上被撕开,露出一张犹沾着点点黑色药草的脸,但是整个轮廓和五官已经清晰了然。
他定定瞪着镜子的人,半天没有任何反应。宋铭摸了摸鼻子:“许神医说容貌会有一点改变,可这一点未免太大了些。”见他还是没反应,又赶紧道:“不过我觉得也挺好的,感觉比先前还更俊朗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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