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眉远有预感,他们还会再见面。
……
时值三月春深,云谷山庄花色尽放,染得满庄如覆彩霞。
山庄建于云山半山腰,被山青雾白所掩,外间只望得见庄子的几处飞檐翘脚,却窥不得真容。
“老七怎么又叫人给抬回来了?”书生打扮的男人匆匆行于□□间,满面怒容。这人年约二十五、六,身材清瘦,容长脸,五官端方,神情严肃。
“听说是看中山下一个女人,非娶不可。人家说了,喝赢了才论嫁娶,喏,老七连输两场。”跟在他后头的少年正玩着手里的牌九,漫不经心回答。
“红颜祸水!”书生怒斥了句,又见少年沉迷手中之物,更加生气,“你们每日就知耽于玩乐,沉迷酒色,置国家安危、百姓兴亡于何地?”
少年抬头白了一眼,转身走开。
这书生气得一甩衣袖,朝前迈去。
“连大哥脸色这么差,谁又惹你生气了?”
才走没两步,前头就传来温柔的笑声,有个霜蓝裙子的女子站在前面的白露阁下。
这女子容颜秀美,明眸皓齿,长发束起,绾髻束冠,是慈意斋的俗家女冠。
“还不就是谷里这些不务正业的少年人,若他们个个都像你这般济世为怀,我就省心了。”连煜一见这女子,便情不自禁去了容怒,温言以待,“现在就连里头那个,都整天要人操心了,唉。”
他说着,又愁上眼眸。
“小霍还是老样子吗?”女子眉头轻轻一蹙,担忧地望向白露阁。
“你进去看看吧。”连煜一边走一边说着,“药也不肯好好吃,你上个月给他抓的药到现在还剩了一大半。整天不是躲在房里就是到外头找酒,我都不知怎么劝了。”
他说话间已行至白露阁门,双掌一推,打开了白露阁的门。
门一开,便刮起阵风,吹得满屋白纸乱飞。跟在连煜后边进屋的杨如心忙将门关起,这才让满屋白纸都落了地。
连煜上前拾起张纸一看,气得脸都白了。
“这……这是昨天北疆那边送来的萨乌布阵图!”他捏紧了纸抬头找人。
那人歪在窗口的长藤椅上,身上披了件霜色鹤氅,头发随意扎在脑头,正借着窗口的阳光反反复复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并轻轻摩娑着。
连煜气得不行,也不管身后的杨如心,一步冲到窗前,怒道:“你在做什么?这是北疆送来的急信,求我们帮着破阵。如此重要的东西,你竟随意丢弃?”
椅上的人并不理他,仍旧看着手中之物。
“北疆战事吃紧,萨乌已连破两城,靠得就是这新的乾坤战阵。如今边疆情势紧急,朝廷无计可施,万民深陷水火之中,你却置之不理?”连煜苦口婆心劝着。
他还是没反应。
见他手中之物不过是只木簪子,却叫他魂不守舍,连煜不禁怒上心头。连煜上前一步,劈手夺去了那只木簪,斥责道:“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小霍,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心怀天下,曾一力大破乾坤战阵,救万民于水火的侠义之士去了哪里?”
“你说够了没有?”那人终于从椅上站起,冷冷地盯着连煜,声音似覆了霜雪,“天下百姓与我何干?大安江山又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救?把簪子还我。”
“你!”连煜为人正直却纡腐,如何听得这样的话,当下怒极,将手中簪子朝地上一砸,斥责道,“整日对着簪子,也不知你在着了什么魔我砸了它!”
“连大哥,不要!”杨如心惊呼了一声。
那霍引已扫袖而出,一股罡力不假思索攻出。
连煜和杨如心都被他震了出去。
“霍引,你是不是疯了?”连煜忙扶住了杨如心,满脸不可置信。
“别碰我的青龙簪。”他已从连煜手中抢回了簪子,漠然道,“就算救了天下万民又能怎样?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更护不了我想护之人,做这么多有何意义。你们别再来烦我!”
语毕,霍引袖风再扫,门被震开,他人影闪过,掠出了屋子。
“小霍!”杨如心追到门口,已不见他的踪影。
……
云谷山庄山门南侧有个小湖,依着云山山脚,被绿树环绕,风景不算好,地点又偏,山庄里的人不来此地,庄外的人不敢靠近山庄,因此也没人会过来。
霍引被连煜烦到不行,从庄里拎了两坛酒,喝得醉熏熏,不知怎地就跑到了这地方。
他随意寻了湖畔的高树飞上,缩坐到树杆上,抱着剩下的半坛酒,喝到醉死。
从兆京回到云谷已有一年多了,为了压制体内慈悲骨,他在云谷的火潭里呆了足足三个月才出来,又在床上躺了半年之久,方勉强压下了慈悲骨的毒,保住了这条命。
只是活下来又能怎样,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都不在了。
余下的岁月,也不过是杯独自品尝的苦酒。
依稀间,眼前有张笑脸朝他凑来,明媚如春,笑嘻嘻地说喜欢他……他伸手想抚上那张脸庞,可手却总徒劳无功地挥在空气中,那张脸庞他始终触不到。
“哗——”
水声响过,碎玉似的声音打散了他眼前这张脸庞。
霍引被吵醒。
他心情糟得很,迷迷糊糊睁眼,目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可隐约窥见前面的小湖泊。
有道人影从水中跃起,在水面上轻灵一翻,似一尾小鲛人般又再扑进了水里。
这地方怎么会有人?
霍引心里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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