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便是我那日决绝地烧掉兵书的缘由。
因为时间这个东西太难捉摸,太久远的事情没人能预料。
天底下那么多作废的海誓山盟,未必是因许诺之人太易变心,而是时间在作祟。
太长的时光,总会改变一些东西,消磨一些东西。
人到三十岁时的想法又怎会和二十岁时的全然一样?
我从未责怪过媳妇的三宫六院,这不是因为我有多大的度量,只是我曾想过,若坐上龙椅的是我,又能否守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
或许十年、二十年可以,或许到了第三十年便不行。
太漫长的时光谁能说得清?
没有人能说得清,就连川月先生也不行。
我看着她的脸黯然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把兵书烧了。”
话音一落,她的神色发生了巨变,再无柔情,再无恳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嘲弄,一种冷笑,一种深深地不解。
她仪态全失,尖声质问道:“为什么你还不满足?为什么你还要撒谎?你到底还想要什么?我可以在你面前放下身段,扮小女儿态,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可以在你面前毫不顾忌地发嗲撒娇,有时候我是愿意的,有时候我则是在做戏。可夫妻之间本就需要做戏,不是吗?你喜欢,我为何不逢迎?我已经努力在成为一个好妻子,努力成为一个让你喜欢的女人。很多时候我感觉得到你是爱我的,但有些时候,我读不懂你在暗中谋划什么,算计什么,因为你从来不说,从不展露在脸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我初见你时的那样,就算你失忆了,你还是那样。就像是湖中的皓月,明明离我那么近,但我却怎么都触碰不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行。”
我无言地听着。
她说我像水中的皓月,她在我心中何尝不像是镜中的繁花?
七年多来,我也不曾读懂她,看透她。好比她方才那番声嘶力竭的话,我根本听不出里面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所幸这段日子来,我逐渐明了了一件事。
“你努力做这一切是为了把我困在你的身边,而把我困在身边的出发点其实还是为了庆国,不是吗?”
她一怔,随即语气变得毫无波澜,坦诚道:“你说的没错,你失去在华国的权力,成为我的皇夫,对庆国而言是最安全的。除此之外,便只有另一条路。”
我平静道:“杀了我吗?”
“不错,杀了你才是最正确的做法。我明明那么清楚,但我……但我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因为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我有些心软道:“那么你应该信我。”
她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低头喃喃道:“我想相信你,可我做不到呀。”
忽然她抬起了头道:“因为你太危险了呀,司马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险!”
这是无人能否定的事实,司马惟很危险。
我无法反驳,只能迎上她微红的双眼,哑声承认道:“我知道。”
听罢,她的情绪稍稍平复,玉手抚摸起腰间的那串铜铃来。
“那你又可知我今日为何会挂上铜铃?”
她自问自答道:“因为我怕听了你的话后,我会心软,我会动摇,我会选择相信你。所以我想挂上它提醒自己一件事。”
我感觉得到我藏在袖中的那双手正在颤抖,我的后背已冒出了冷汗。
我在害怕,我怕听见她接下来的话,就像那日在清风酒铺中一般,我怕严闻舟道出的真相。
“它提醒着我,我不能信你。我怎么能完全相信杀害了周大哥的幕后真凶呢?”
那时在酒铺中,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严闻舟没有回答我问出的问题,因为那时的我没有勇气面对答案。
很遗憾,到了如今,我依旧没有勇气面对。
但此刻,最不想听见的答案传到了耳边,就像这夏日里的暴雨,从不问人,从不等人,向来直下,突如其来淋你个猝不及防。
“原来……你知道了。”
唐煦嫣笑道:“哦?看来那日严闻舟竟然没告诉你这件事。”
我早该料到她会知晓我与严闻舟见面一事,她甚至会知道更多。
我不再开口,等着她自己交代一切。
她会自觉交代,因为她要借此揭露刺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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